最後一個字，大皇子噎著了，愣是說不出口，即便在軍營里呆了那麼久，也聽過手底下人不正經的話，可有的東西就是沒法當著青天白日這麼直直地說出口。

白日里浣香苑的屋子裡都會將布簾拉上，擋住外頭的光線，裡面亮著燈，給人一種日夜不分的錯覺。

有了夜色的遮掩，人會更容易鬆懈，也更容易說出藏在這張皮下面的秘密。費些燈油的事情，能得到更多的東西，這無疑是暴利，無論是面上管著浣香苑的老鴇，還是暗地裡的洛景，都很願意這麼做。

布簾乍然被他拉開，明晃晃地光照進來，有些刺眼。

洛景眯著眼睛，唇略微彎著，輕聲道：「小郎君，說下去，白日宣什麼？」

原來大皇子還是個斯文人，洛景心中一笑，好像邊塞走一遭，這個人更好玩了。

楊凌覺得這人說話的語氣於剛剛調戲姑娘時沒有分別，他在調戲他。大皇子狠狠地甩下了布簾，咬牙切齒道：「回宮！！」

洛少爺有些哭笑不得：「不想追姑娘了？」

大皇子冷哼一聲。

「那就是不喜歡這兒的姑娘？」洛少爺猜測道，「還是不喜歡所有姑娘？」

楊凌接了他後一句話：「不喜歡所有姑娘，所以回宮！」

「你是喜歡男子？」洛景試探道。他不排斥喜歡男人的，跟他面上交好的一些紈絝當中，有幾個也是男女不忌，楊凌喜歡男人這事最多讓他有些吃驚，更多就沒了。

楊凌沒回話，洛景指了指彈琴的那個男子：「他呢？唇紅齒白，面若桃花，你看如何？好像也不錯。」

「你是叫秦月？」

跪坐著彈琴的人微微躬身，低眉順眼：「是。」

「會服侍人嗎？」

秦月沉吟片刻：「會。」

洛景還在問話，楊凌走到門前開了門：「我也不喜歡男人，不必費心思。」說完，人就出去了，關門時聲音極大，不知是他手勁大還是故意砸門，坐在桌邊的洛景都被他震了一下。

這會兒人是怒意衝天，洛景長嘆一聲，這回他是在認認真真地哄人，怎麼人被氣成這副樣子了。

酒也沒心思喝了，他對那姑娘道：「晚上本少爺再來，跟媽媽說一聲爺走了。」

楊凌回了宮裡，找皇帝去了。

皇上從繁忙的政務中抬頭：「你不是在上課麼？怎麼有空跑到朕這裡來了？」

楊凌鄭重道：「稟告父皇，洛少傅借著教學之名，偷溜出宮玩去了。」

皇上一陣頭疼：「他昨日還答應朕來著，來人，將洛景給朕叫來。」

隨侍的大太監卻道：「稟皇上，洛大人到了。」

楊凌一走，洛景就追了出來，兩人是前後腳到的皇宮的。

洛景行禮，皇上頭埋在一堆奏摺里，聲音喜怒不顯：「洛景，你昨日答應了朕什麼？」

洛景暗道一聲完蛋，皇帝舅舅都叫他大名了，看樣子楊凌是告狀來了。

此刻耍滑頭討不到半點好，他老老實實回答：「教好大皇子。」

「朕讓你教好大皇子，你倒好第一日就溜出去玩，你往日還沒荒唐夠麼？」

洛景揣度著楊凌大概說了什麼，看來這人沒將他自己也給抖落出去，只是說他出去玩了，如果說了他帶他去青樓了，現在案上的那些摺子大概要砸到他身上來。

他道：「並非是出去玩，只是想起有書落在府中忘拿了，小廝又找不到，臣就親自回府去拿了，忘了跟大皇子知會，是臣不對。」

皇上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對楊凌道：「既然如此，你們就回去繼續上課吧，沒事別來煩朕。」

這件事就被草草地蓋了過去。洛景心想，朝上應是有大事發生，不然皇上絕對不會這被他三言兩語就糊弄過去。

兩人又回到早上重逢的地方。

楊凌大抵是從來沒被這麼敷衍過，還在氣頭上，神色冰冷，又不像是他認識的那個楊凌了。

洛景哄道：「你不喜歡那樣式的姑娘，那林相家的三小姐如何？那是個好姑娘，而且我同他家的大哥有些來往，好說話些。」

林家生有兩子一女，大少爺有謙謙君子之風，曾來他詩會上對過幾首詩，算是君子之交，流水宴上彈琴的那幾位就是他給借出去的，林大少不知道浣香苑有他的一份，但也是他開的口，那兒的姑娘才肯去。

林二少是個實打實的草包，不太成器，還喜歡賣弄，像流水宴這種文人墨客相會的場合，這人鐵定是要趁機賣弄一番的，只是洛景沒想到這人真的拿出了自己意想不到的東西。

三小姐是個好姑娘，溫婉嫻雅，一舉一動都是大家風範，可惜家裡給她挑的夫婿不怎麼樣，在這件事上，她爹林相很是迂腐，要不是林家大少爺開口直言許了好處，他洛景怎麼著也不會去拆別人的婚事。

如果他撮合楊凌與三小姐撮合成功，不論是撮合的過程，還是之後，都方便他繼續探查線索。

他誇讚三小姐道：「京城有名的才女，也是個大美人，從相貌到才情樣樣不差，身世頂好，配得上你這大皇子，若要追姑娘，我教你追她如何？」

——

是夜，公主府里外一片寂靜，書房的燈還亮著。老管家顫顫威威地走進來勸洛景去睡覺。

洛景只覺得眼睛一片困頓，實際上讓他真的躺在床上他是睡不著的，腦子裡總在想著無數的事情。

「管家爺爺，你怎麼還不去睡？」

管家笑了笑：「人老了，可能是覺少，睡著睡著就起來了，就想來看看小少爺，看到書房的燈還亮著就知道小少爺又沒睡。」

洛景放下手裡的書，看著管家爺爺那張蒼老而慈祥的臉：「您說我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管家笑而不答，反問：「小少爺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舅舅說他是個有才的好官，百姓稱他為父母官，看他不順眼的人卻罵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洛景眼睛裡有些空洞，似在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