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衛應許就越是想多了解楚凌岳。

這段時日的相處下來，衛應許知道他煩心時會口幹，桌邊要備著熱茶，喜歡君山銀針。

偶爾碰到一些有趣的摺子，楚凌岳還會誦讀一二給衛應許聽，讓他跟著樂呵樂呵。

而且只要不是太過分的事，楚凌岳知道衛應許是關心自己，每每提醒他休息或其他小事，也都會默許。

到了夜間，這前夜的守夜也像是默認一般落到了衛應許頭上。雖說工作量大了，時間長了，衛應許卻甘之如飴。

「···燈，滅了吧。」楚凌岳皺眉看著外間的燈光。

「陛下，屋裡有盞燈亮著···您晚上起夜也方便，您若有事喚我我也好第一時間趕來···能不能就這麼留著？」衛應許自己平日睡覺總是習慣亮著燈。

他怕黑的毛病自打來了這兒也沒見好，一開始衛夫人他們還會奇怪，後來也就由著他，畢竟不是什麼大事兒，只當他是圖方便。

「···」楚凌岳抬頭深深地看了眼衛應許，瞧見他眼中的期待，突然有些不忍心，「那就留著吧。」

衛應許聽罷笑著眯起了眼，「陛下您安心睡，我就在這兒守著您。」

***

雕欄畫柱的宮殿，歌舞昇平下掩蓋了幾多浮華的假象。

「阿岳，母妃謹慎一生，卻終究輸在了這『情』之一字，一招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人心難懂，你生於帝王家，可以喜歡很多事物很多人，但莫要觸那『情愛』二字，它只會讓你萬劫不復。」華服女子溫柔得摸了摸男孩兒的頭，原本柔媚明艷的面旁只餘一抹蒼白。

「母妃···」男孩兒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雙眼通紅得緊緊抓著女子的手。「母妃不要走，不要離開岳兒。」

「阿岳，母妃好看麼？」女子笑著說道。

「好，好看···母妃是岳兒見過最好看的人。」男孩兒一邊抽泣一邊說道。

「母妃的阿岳長大了定是個俊朗的男子，只是可惜···母妃看不到了。」女子的雙眼一動不動得注視著眼前的男孩兒，眼中滿是不舍。「阿岳以後可不能動不動就哭鼻子了，直到遇見那個能夠保護你的人出現，在那之前都莫要讓人瞧出你真正所想。」

「我不要人保護，我不需要，我要保護母妃，母妃你等岳兒長大，岳兒一定，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男孩焦急的說道。

女子笑著搖了搖頭，「阿岳，你還太小。你要記得，終有一天你會遇到那個人，無論你多麼強大，他都會想要保護你，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到那時候，你就都懂了···」

「皇上駕到~」殿外傳報之聲響起，身著朝服的男子走了進來。

「陛下來了。」女子抬頭看向來人，「阿岳還不快見過你父皇。」

女子伸手推了推身旁的男孩兒，男孩兒低垂著腦袋不肯答話。

「岳兒先下去吧，我同你母妃有些話說。」男子輕輕嘆了口氣，便做沒曾瞧見男孩兒的失禮。

「去吧。」見男孩兒還是固執的站在原地，女子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喚來近侍將男孩兒帶了下去。

「以容···」男孩兒離開前，只聽見一聲難掩痛苦的呼喚。

「岳兒，你需記得，在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在意的東西時，便不要將你的喜愛表露於眾。」

那夜，男子在離開前說的話，讓男孩兒記了許多年。

也是在那一夜，男孩兒失去了生命中僅有的點點溫情。

*

「陛下、陛下？」熟悉的聲音將楚凌岳從沉睡中喚醒。

睜開眼，便瞧見衛應許正站在他床邊，面上滿是擔憂之色。

「唔···什麼時辰了？」楚凌岳起身吩咐道，「給朕倒杯水來。」

「剛過了丑時。」衛應許從外間的暖爐上倒了杯水，遞給了楚凌岳。「陛下···可是做噩夢了？」衛應許小心翼翼的問道。

「嗯，也不算什麼噩夢，不過是夢到了一些從前的事···」楚凌岳端起杯子喝了口，「甜的？」抬頭，疑惑地看向身旁之人。

「嗯，臣在裡面加了點蜂蜜，潤潤嗓子，也能給陛下壓壓驚，心情好了，自然能睡得好些。」衛應許答道。

「呵呵。」楚凌岳突然輕笑了幾聲。

「陛下？」衛應許不解得看向小皇帝。

「初遇之時，朕只當你是個輕浮魯莽之人，沒曾想應許還有如此心細之時。」楚凌岳抬頭，看向衛應許的眼裡滿含著柔柔的笑意。

「我娘是常常說我粗心，但那不就過日子嘛，若事事都侍弄得那般小心多沒意思，而且···」衛應許抬頭偷偷看了眼小皇帝，「對待在意的人和事，肯定要上心的···」

「哦？這麼說，應許還挺在意朕？」楚凌岳打趣道。

「陛下、陛下是一國之君，國之寄予，陛下的安康不止是臣，天下人都記掛著呢！」衛應許慌忙解釋道，生恐被小皇帝聽出些不尋常。

衛應許如今雖說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他到底還是知曉自己和楚凌岳之間存在著怎樣的差距，在沒有想好如何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對方前，他還是不準備透漏。

衛應許自以為掩飾了過去，卻沒有看到在他轉過身時，楚凌岳望著他的背影，面上皆是複雜之色···

楚凌岳曾在心中設想過無數種對待衛應許的方式。

他召他入宮，本就是存了私心，這份私心裡一開始是七分報復，三分試探。

但如今看來全都變了。

他原本計劃著，若衛應許是個貪圖權貴之人，他就給他大好的前途，引他上鉤，把人按在手裡做自己日後『要挾』的籌碼。若衛應許是個十足的『紈絝』，他也有方法拿捏住他，讓他當好自己手裡的一枚棋子。

但只能說世事無常，他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在這深宮之中碰到一個捧著一顆赤誠的真心，卻躲躲閃閃地真心待他好的人。

他可以對著其他人說盡一切『一往情深』的謊言，卻會因為不忍欺騙而一次又一次打亂了自己原本的計劃。

『衛應許，我究竟該拿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