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安靜的午休時間此刻熙熙攘攘，有人驕傲的紅著臉，有人哭喪著，接收著家裡長輩的耳提面命，校園角落裡隱秘的權錢交易。

斐然把兩張紅票子塞進男人手裡，交代一下自己的家庭基本信息，免的一會兒漏出馬腳，男人身上滑稽的穿著斐然從家裡帶來的西裝。

幹瘦的身體撐不起西服，有些毛躁的枯發被斐然拿髮膠手生的抓了個不倫不類的髮型。

男人在路邊舉著牌找工作就被斐然拿兩百塊拉來救場了，哭喪著臉聽斐然給自己安排的身份，常年勞作布滿傷痕的大手拘束的磨著褲縫。

葉清瀾跟學習委員站在門口指引家長入場，拿著本子邊看邊登記，班代去教學樓底下接人了。

斐然領著人進來的時候沖葉清瀾擠眉弄眼，葉清瀾面無表情的在斐然的名字後邊打了個勾，寫了父親。

教室里陸續坐滿家長，班導和學習委員給家長分發資料，葉清瀾長得好看，進門的家長都往他身上瞅，看到成績表上的排名更是頻頻往他身上瞅。

記錄冊卡在手臂和手腕上，葉清瀾低垂著眼，右手手指夾著鋼筆，來一個勾一個，名冊的逐漸勾滿，第一名的名字後邊空蕩盪橫亘在顯眼的位置，醒目的刺眼。

「差不多了，沒什麼人了」，班代從樓道口走進，沖葉清瀾招手。

「你家人呢，要不要去接一下」，班代小聲的問，葉清瀾的座位還空著。

葉清瀾把名冊丟進他懷裡轉身朝樓梯走了。

中午吃的東西膩在他胃裡，想著去超市買瓶飲料喝解解膩。

走廊上校園裡都是學生，三兩個堆在一起聊天等班會結束。

葉清瀾走到一樓門口就聽到熟悉的聲音。

「同學，你知道高一一班在幾樓嗎」，小區里也有這個學校的學生，許暮秋看到穿著校服的人帶著家長，聯繫早上葉清瀾問他的那句上班，還有中午那個表格大概猜得出來葉清瀾心裡在想什麼。

他當時看到表格上的班級，雖然在這個學校做過工，但是班級的具體方位還是不清楚，只能拉住個人問問。

「三樓，最裡邊那一間」，學生瞭然的看著許暮秋，估計是誰考差了，搬出哥哥來開這個家長會，想到自己慘不忍睹的成績暗自發了個抖，今晚回去是免不了一頓竹筍炒肉了。

「謝謝」，許暮秋說完轉身上樓。

才剛轉進去就看到樓道里靠著牆站立的葉清瀾。

「清瀾…」，念完名字許暮秋就站住沒說話了。

「你來幹什麼」，葉清瀾一雙眼看不出任何情緒。

許暮秋把不準他心裡怎麼想，吞吞吐吐才說出一句話。

「我來…家長會」，看葉清瀾的表情，說不定自己突然過來唐突了，人家或許不是那個意思呢。

在葉清瀾的注視下，許暮秋被看的低下頭。

看他低下頭，葉清瀾才挪開步子往樓上走。

許暮秋沒聽到他的指示，兩隻腳和生根老樹一樣膠在地上沒敢動。

「跟上」，葉清瀾在轉彎處停下來，瞥了他一眼。

得到指令許暮秋才快步跟了上去。

他下身還是保安的深藍色褲子，倒是跟普通的西褲沒什麼區別，上身是件黑色的T—shirt，怕給葉清瀾丟臉他沒穿保安外套。

班代看到許暮秋張了張嘴，斐然的父親他沒見過，站在眼前的許暮秋雖然才見過一次他卻印象很深。

葉清瀾從他懷裡拿出名冊給自己劃了個勾，寫了哥哥。

在小班代欲言又止的注視下把許暮秋領到自己的座位上。

葉清瀾把人安排好想走，班導把人攔下，許暮秋就看到小孩聽著老師的話皺起了眉，以為自己偽裝家長的身份暴露了，坐在位子上有些擔心。

葉清瀾點了點頭，出教室前看了眼端坐在自己位子上的許暮秋。

葉清瀾的課桌上的東西擺放的很整齊，桌空里是塞著他平時背的那個包，早上許暮秋還給他收拾過。

坐在一旁的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她來了就一直坐在桌子上搗鼓自己的臉，快開始了才抬起頭，看許暮秋穿的寒酸有些嫌棄的側了側身。

許暮秋也不在意，稀奇的看葉清瀾巴掌大的桌子，翻開他的攤在桌子上的必修五，許暮秋看不懂這些生澀的數字，葉清瀾的課本很整潔，偶爾書頁內容上有些標註。

如果自己沒退學，也該高一了，他們小地方不像崇遠的高中，得高二才分科，他上學晚，不像葉清瀾高一下學期才十五歲，沒人知道許暮秋撫摩課本的時候在想什麼，也沒人知道一米八幾的高個子男孩居然還是一個未成年的小孩。

中午看到的表格壓在書本下，許暮秋拿起鋼筆仔細的閱讀上邊的內容，他想過葉清瀾成績好，畢竟葉清瀾就長了副國小霸的臉，但是他沒想過會這麼好，分科班級第一，目光轉到年級排名依舊高掛榜首，成績是葉清瀾的，許暮秋坐在他的位子上有種有榮與共的驕傲感。

這份小小的驕傲在葉清瀾站在講台上分享自己平時的學習安排和一些家裡的學習教育的時候時候達到巔峰。

當然家裡什麼學習教育，家長的愛護陪伴都是假的，這種謊話他編排的信手拈來，挑揀著老師家長想像中的樣子款款而談。

葉清瀾穿著黑白交接的校服外套，拉鏈規矩的拉到領口，黑色的高領毛衣包裹著脖頸上細膩白/嫩的皮肉，如一顆小松柏一樣站立在講桌前，一雙眼跟平時一樣淡漠，只在視線掃過許暮秋的位置就柔了一些。

結束了班導讓家長有什麼事都可以來問他，一群家長瞬間湧上去問自家孩子的情況，許暮秋還坐在葉清瀾的位子上沒動。

「剛剛那是你家孩子？你弟弟真厲害，我回去得跟小慧好好說說，這麼好的同桌她都沒被傳染一點勤學的習慣」，女人知道葉清瀾的成績看待許暮秋的眼神立馬變了。

拉著許暮秋非要交換個聯繫方式，有時間請教一下監督孩子學習的心得。

許暮秋猶豫著要不要跟其他家長一樣上前跟班導說點什麼，聽聽班導對葉清瀾的一些建議或者別的。

葉清瀾拿著兩瓶飲料上來的時候就看到被眾家長圍住的許暮秋，男生有些無措的站在一堆叔叔阿姨中間，手臂還被塗著鮮紅色指甲油的手拉著。

葉清瀾回座位把書包拿出來背在身上，趁班導給家長發列印著的家長和學生溝通一百個小技巧，拉著人就走了。

「你不是有班嗎？」，葉清瀾把沒開封的飲料遞給他。

「沒事，喊人給我上一會兒」，許暮秋手裡捏著瓶子沒打開喝，「一會兒就回去」，最近換班太多，他今天沒跟人換，喊人給他頂了一會兒，開完家長會就回去上班。

「要逛逛我們學校嗎」，葉清瀾拋著手裡喝了一半的飲料瓶問許暮秋，他在窗外看到許暮秋摸自己課本的神色，帶著小心翼翼的渴望。

許暮秋站在公告欄前看葉清瀾貼在玻璃窗里的照片，轉過頭說「沒想到你學習這麼好」。

葉清瀾輕微勾了一下唇沒說話，繼續帶著他在學校里亂轉，圖書館食堂新修的體育館。

因為家長會，沒有穿校服的許暮秋借著葉清瀾的學生身份閑逛在知識的殿堂中，平時古井無波的臉也帶了一些熱切。

葉清瀾問他:想回學校嗎。

葉清瀾抿著唇又加了一句他有錢。

許暮秋愣了一下才搖了搖頭。

學校離他太遠了。

葉清瀾沒再說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他只是路過許暮秋漫長生命中的一個人，他無權為他安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