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當年之事確實是夏侯家對不起你，你怨我們也是應該的。」中年人嘆了口氣，看向夏侯寧的目光中滿是疼惜。

「我知道如今說什麼都是多餘，當日還有其它的選擇，便是拿我的命去換你的我也甘願。但我知道事情已經發生，便不會有後悔的餘地，只是你娘她···她年歲大了，十分想你，你若得空，能不能去看看她？」

夏侯寧聽了那人的話，原先的嘲諷之情自面上褪去，只余平靜。

他抬起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沒有回應對方的話。

「寧兒，這是你娘前幾日去寺里特意為你求的平安符···」中年人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夏侯寧的神色，上前一步，將在懷中揣了許久的東西遞了過去。

夏侯寧轉過頭，看了那中年人許久，嘆了口氣，還是接過了他手中的平安符。

中年人得見夏侯寧的動作，不由得心中一喜。「寧兒，你娘還親手給你做了些點心，我讓人給送去你那兒了，你···」中年人還想說什麼，卻被夏侯寧開口打斷。

「夏侯大人若是無事，便先退下吧，陛下還在等我回去復命。」夏侯寧轉過身，便不再看他。

中年人無奈的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此地。

「平安符？呵。」夏侯寧輕笑了聲，眼底卻儘是冰冷。「長命安康···還真是諷刺呢。」看了看那符上銹的字樣，隨手將那東西掛在了身旁的樹上。「我早就不需要了···」

*

待夏侯寧回到宮裡時，已是後半夜了，楚凌岳寢宮的燈卻還亮著。

門外的侍衛見著夏侯寧急急忙忙便要通報，卻被夏侯寧制止。

就見夏侯寧沖守衛揮了揮手，示意他莫要出聲。

推門進去後，便見楚凌岳用手支著頭，在桌旁閉著眼，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思考什麼。

夏侯寧見著這景象，熟門熟路得從一旁拿出一件狐裘，輕輕走上前，披在了楚凌岳的身上。

一番動作下來，楚凌岳卻沒有醒來的意思。

夏侯寧彎下腰，望著眼前人睡著的模樣，唇角勾起的笑容讓他原本清冷的模樣多了幾分溫柔。

夏侯寧伸出手，終究還是在離那人面龐還有幾寸的地方停了下來，讓月光代替自己的指尖，輕柔得撫過那人的眉眼鼻尖。

「陛下···」夏侯寧輕柔得喚道。

若說夏侯寧這一生，最大的不幸便是被送進宮裡，那最幸運的事情便是被送進宮裡後，遇到眼前這人。因為這人，他曾忍受刀割腕心之痛，曾在永無止境的黑暗中默默祈禱著早點離開這人間。但這人卻又是那個親手將他帶出黑暗，在他還會撕號痛哭時給過他唯一安慰的人。

夏侯寧懼他愛他，將自己的一生交託於他。

「陛下，您可會一直記得我···」

*

楚凌岳曾想，也許終日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就不會對陽光有太多期盼，因為從未擁有。

但是那些曾經接觸過，哪怕只是遠遠瞧上一眼，恐怕都就再難忘懷那般耀眼溫暖的東西吧。

「阿岳，這邊這邊。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阿岳，來，張嘴！」

「糖？」

「對啊，好吃吧，這是我阿娘自己做的，我可喜歡了，誰都沒給。」

「阿岳~抱~還是阿岳好，若是弟弟沒有阿岳這麼可愛，我就不要他了。」

「阿岳。」

「阿岳···等我當了大將軍，以後保護你。」

「嗚嗚嗚，不要啊，阿岳，你不要走啊！阿岳····」

那聲音漸漸遠去，楚凌岳記憶中那個眼中藏著璀璨光芒的孩童，帶走了他唯一的光。

『我曾擁有過光，那些觸之可及的溫暖，讓我更加渴望他。』

楚凌岳自小就明白最是無情帝王家，那些權力財富的背後是無數掠奪殺戮下的污垢。

他沒有再見過他的『光』，卻在夏侯寧的眼中看到了曾經熟悉的自己。

『沒有光就成為光，這樣是不是就能離他近一些？』

他救了夏侯寧，給了他活下去的承諾，讓他活在陽光下，給他權力還給他想要的一切。看著對方用那樣滿懷憧憬的目光看著自己，楚凌岳缺悲哀的發現，心裡的越發想念他心底的『光』。

「岳兒，父皇走了，以後便只有你一人了，我對不起你母後，沒能做到護她一世。若你想當個好皇帝，便記得不要輕易愛上誰，也不要輕易給誰承諾，不要做讓自己後悔一生的事。」

楚凌岳睜開眼，見到的是夏侯寧未來得及收回的手。面前之人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樣，讓他有些不自在。

「寧兒來了，怎麼也不喊我。」楚凌岳抬手揉了揉眉心，掩去心中的觸動。不想在夏侯寧面前表露過多的心緒。

「嗯。剛回來便見陛下在這兒睡著了。」夏侯寧收回手，默契地沒有提剛剛發生的事。「您吩咐的事情都安排下去了。這幾日您要的結果應該就會出來了。」

「燕王那個客卿的事，查的怎麼樣了？是誰指使的？」楚凌岳問道。

「暫時還不確定，雖然消息傳來是燕王自己上報的此事，但是也不能排除燕王是故意演了這麼一出讓我們信以為真。」夏侯寧皺眉道。

「嗯，儘快查清究竟是誰做的。」楚凌岳抬頭，看了看眼前之人。「寧兒你這幾日休息一陣吧，我瞧著你這消瘦了不少，這段時間也沒啥大事兒，朕准你出宮修養幾日。」

「多謝陛下。」夏侯寧知道，一旦楚凌岳拿定的主意，便是很難更改。

*

連日的征戰，即便一直處於一邊倒的狀態，作為勝利的一方，這些大越的戰士們也不免有了疲憊之感。

雖然一鼓作氣確實在理，但這般不管不顧的一個勁兒拼殺，便是鐵打的也有撐不住的時候。

這一日，一直在前線坐鎮的統帥楚亦洺終於打了停戰的念頭。

「這些時日，辛苦各位了。」楚亦洺沉聲道。

「王爺哪裡得話，這本就是吾等應做的。」楚亦洺身旁一個將軍開口奉承道。

楚亦洺聽了笑而不語。轉頭看向了站在他身側的衛應許。

這段時間楚亦洺表現得異常『看重』衛應許，每每出戰總是將其帶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