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會結束之後，整個後台是詭異的沉默，大家默默地換衣服卸妝，隊長湊到我旁邊，扭頭看了一眼在對角桌子前仰著臉正在被化妝師塗卸妝油的李又林，悄悄在我耳邊問：「你們這對逼人，今天是怎麼一回事？」

果然人年紀大了就是看得透徹，不像他當年瞧著我和李又林手拉手，卻硬是瞧不出我埋在臉下的精明算計之像，對著我倆大誇特誇：「真是一對壁人啊。」

我氣定神閑，把耳夾拽下來，丟進面前的首飾盒子里：「有什麼可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倆，你一年逛兩次海瀾之家，我倆一年賣兩次腐，一次回歸專輯，一次後續專輯。」

「這我知道啊，可現在不一樣了，你何必呢？」隊長的言外之意我自然明白，現在李又林的粉絲因為他那點破事也差不多跑光了，前幾天又崩出花邊新聞，整個一臟男人，我從他身上撈不到好處了。

我頗具讚賞之色，拍拍他的肩膀，感嘆這位事媽隊長終於認清了我追名逐利的本質。

我望向鏡中的自己，而我身後坐著的李又林也在望著鏡子，我們的視線交會，我玩心惡劣地挑挑眉，用他能聽到的聲音大小說：「因為現在不演了，就證明從前的那些都是假的了。」

隊長被我這聲音嚇了一跳：「顧墨你神經病吧你。」

「差不多。」我卸完了妝，從椅子上站起來，單手撐著椅背「完事去哪裡聚一聚？我請客。」

面子工程還是要做好的，就像你的家族群里總有些你恨不得掐死的弱智親戚，但是那個家族群的昵稱還是不變的「相親相愛一家人」。

大家表示同意，除了李又林。他不說話，也沒人問他，他跟有那個隱身超能力一樣，大家都能做到心照不宣地對他視而不見。這種感覺我體會過，那天抱著化掉的奶油小蛋糕坐在練習室里的我，就是這樣。

他們不問，他也不回答，那我問唄。

「李又林呢？去唄，我們還去西單吃那家的燒烤，你不是喜歡他家的牛小腸嗎？」

他還是不吭聲，隊長伸手拉我，他說「算了算了」，我說你別管我，我今天偏要當回神醫扁鵲，把李又林的啞巴病治好。

我拽住了李又林的袖口，將抬腳要走的他拽了個趔趄，隊長看我這副架勢，忙站起來把外套脫掉，我對他投去肯定的目光，無他，唯手熟爾，這人已經練出了膝跳反應，單憑聞味兒就知道我倆要打架了。

我肯定的目光剛投過去，脖子就被李又林抓住了。

他手可真大，我從前只牽過這手，卻沒想到它能把我脖子握了個大半，我近距離看著他，心想李又林可真他媽好看啊，氣成這樣都這麼好看，聽說他整日宿醉，拿酒當水喝，抽煙抽的嚇人，別人擱他這樣作早腫成發麵饅頭了，他愣是臉皮子一點都沒垮。

「你裝你媽呢。」

我被他罵的一愣，隨機又綻放出那種平易近人的笑，我最擅長的就是裝無害，裝親人，在粉絲面前裝，在17歲的李又林面前裝，裝的如魚得水。

但我現在在28歲的李又林面前裝，著實是有點癩蛤/蟆爬腳背——不咬人就是噁心。

「感覺不裝有點對不起你，畢竟你從前對我蠻好的，我也沒什麼可報答的，就會裝作關心你。」

隊長聽到我這句話，馬上伸出手臂準備接我。

李又林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發狠地將我重重摔在地，拳頭砸在我的左臉上。我被隊長接住了，躺在地上，另外幾個成員都去攔他，他摔門而去，我感覺那門框子都要被這力度震掉了。

隊長拿冰袋往我臉上敷，一臉無奈：「打不過還非挑釁人家，被湊哭就是你的下場。」

我打不過李又林的確是事實，但是我不是被揍哭的，我是難受哭的，因為李又林那拳頭根本虛的要死，打我臉上其實沒什麼感覺，曾經的李又林不願意傷害我，如今變成爛人的李又林，還是不願傷害我。

我們出了場館坐上保姆車，場外有舉著應援物的粉絲，隊長瞅見了其中一個女生手裡舉著的手幅是我和李又林，他痛心疾首，言語間充滿了對當代年輕人的嘆息：「嗑的都什麼陰間cp啊。」

我剛出道那段日子，很羨慕李又林。眾星捧月的絕世美男啊，個子比我高大半個頭，人緣又好，會玩樂器會跳舞，我們那時候去跑路演，有次跳完舞一個阿姨拽著我，指著不遠處正在跟人合照的李又林問：「那個小混血叫什麼名字呀？」

我扭頭坦誠相告：「阿姨，他地地道道的老兒北兒京兒人兒。」

沒人跟我合照，我就自己舉起手機自拍，拍完拿給隊長看，我問隊長：「周佳能，你覺得我長得像混血嗎？」

他瞥了眼手機熒幕：「像啊。」我淚流滿面，正要感嘆「佳能，感動常在。」，這貨低著頭給一個粉絲在專輯內頁劃拉簽名：「像美圖秀秀混美顏相機。」

我自動回收擠出來的眼淚。

出道前，經紀人的確跟我說過，我的人氣在團里可能只到中游的程度，因為真要實打實地看臉，我彷彿置身芭比老家的祠堂，這群人長得都像芭比後代，我長得像比巴卜的後代。

剛出道的團體中，唱跳和性格還未初見端倪，人都是視覺動物，臉好的自然先打下一片江山。

他是在給我打強心針，他知道我是個心高氣傲的，怕我接受不了落差。結果出道預告放出來後，十個人的預告我播放量排倒一，更慘的是，有人在我的出道預告下面的評論區問：「你們公司怎麼不小心把保安混在練習生裡面了？」

周佳能安慰我：「沒事的，顧墨，你17歲就當保安了，少走三十年彎路啊。」

我那天一個人躲洗手間里看了很久的鏡子，我突然發覺自己並不是真的沒心沒肺，我是在乎的。

所以我這個該死的螞蟥是怎麼盯上李又林的呢？可能從那天開始，從他第一次邀請我去吃午餐，然後那些討厭我的隊友見他接受了我，便都呼呼啦啦圍了上來，就是從那天開始，我應該就已經開始嫉妒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