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空降兵
小說: 現在正在分手中 作者:姜骑驴 字數:2281 更新時間:2023-05-19 02:52:33
我是個「空降兵」。
練習生們將臨出道前公司直接跳過各種環節塞進組合的新人練習生叫做「空降兵」,這其實是一種很含蓄很善意的說法了,因為我第一次被經紀人姐姐拉到練習室里那面大鏡子前,逼我作自我介紹的時候,我看著盤著腿坐在地上的渾身是汗的出道預備組練習生們,他們的眼神讓我毫不猶豫地懷疑,他們其實在背後叫我「傘兵」。
我是去參加青歌賽時被狗公司盯上的,那個星探往我手裡塞名片,邊塞邊誇我,我當時心想你們他媽的什麼意思,什麼叫做長得帥很適合當偶像,老子不要做花瓶要做實力派,我即將成為男版韓紅,登上央視舞台高唱呀拉索,美美進入國家隊。
結果當然是美美落選啦。
我灰頭土臉地翻出那張名片,打通了上面的電話。
我國中時候的網名叫做「帥裂蒼穹」,在進入這個狗公司,看見遍地的花美男後,我很羞憤地扒拉出從前的賬號,將自己的網名改為「僅在北京市海淀區東升鎮帥裂蒼穹」。我媽特意給我打電話問我什麼毛病,我頗感頭疼地捏捏眉心開玩笑說:「自卑了,確實是自卑了。」
但我唱功真的不錯,有好老師指導,再加上我雖說不驚艷但是勝在清秀的臉,我有預感自己可能三年後就飛升,位列出道預備組。
結果那天下午公司叫我去一個房間,拿把尺子對我比劃著瞎量,我還沒來得及搞清楚他們在裝神弄鬼什麼,主管一句話把我嚇了個半死,甚至想吞幾片降壓藥:
「顧墨,恭喜你進入出道組,成為未來monster的成員。」
那時候我才進入公司不到兩個月。
我真的快興奮死了啊,感謝耶穌感謝玉皇大帝感謝南無加特林菩薩,我呲著個牙見誰就沖誰笑,回家路上碰見海淀幼兒園放學,我突然覺得這些嘰嘰喳喳的小屁孩也不讓人討厭了,還隨機親了一個小胖孩的臉。
第二天我一胳膊夾著我的練功服,另一個拎著一個大盒子,裡面裝了我給素未謀面的隊員們準備的小蛋糕。
我興沖沖地推開門,正巧撞見一個人出來,他懷裡也抱著一套練功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我到現在都記得。
憤恨、嫉妒與絕望。
我的加入擠走了另一個預備出道的練習生,我成為了這個團隊的副主唱。
這裡的人差不多都是同一年齡段的,幾個男孩子打打鬧鬧互相扶持,一步一步走到勝利的殿堂外,結果我飛起一腳「啪嗒」把殿堂的大門踹關上了。
詭異的是,這事情又輪不到我說對不起,我沒錯,但是某種意義上我又是錯的,我十惡不赦,我鳩佔鵲巢。
那天沒人和我說話,沒人吃我帶來的小蛋糕。
不對,有人吃。
誰吃了呢?
/
我從遙遠的回憶中回到現實,看著滿場的綠色熒光棒,聽著粉絲們一遍遍呼喊我們幾個人的名字。
背景音播放的是我們團隊第一張正規專中的收錄曲,這首歌很抒情,我們幾個大老爺們在幾年前感情還不錯的時候,每次唱這首歌都哭得像小時代里林蕭拿玫瑰花砸顧里一樣矯情。
這首歌叫墨綠森林。
我抬頭看見李又林的背影,坐在舞台的邊緣。
明明是場盛大的熱鬧,他卻彷彿散場後蹲在地上撿綵帶的人,孤獨地要將這燈光和音樂都吞噬掉。
我知道現在隊里沒人願意搭理他,他不是蠢狗了,他像得了狂犬病,見誰咬誰,脾氣臭得令人髮指,私生活亂糟得很,公司勸他他當耳旁風,大家本就是一般同事的關係,誰閑著沒事去觸他霉頭。
我更沒必要了,我現在是隊內人氣一騎絕塵的大top,手握百萬銷量的男solo,我要是主動去和他互動,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
那個盒子就是個普通的紙盒,被我抱在懷裡,小蛋糕上的奶油都快要化掉了,蛋糕面變得丑兮兮的。
我背靠著練習室的鏡子坐著,整整一天,沒人和我說過一句話,我像個小丑一樣討好他們,他們視而不見,我沒再敢招惹下去,我聽說過練習生之間的霸凌,但真的輪到我身上,我卻也無能為力。
他們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我聽見他們討論著要去西單吃晚飯,還要買哪裡哪裡的啤酒。我依舊低著頭沒動,我快累死了,我想著要不然我早點滾蛋算了,還能趕得上參加下一屆青歌賽。
一隻手突然伸進我面前抱著的盒子里,挑走了一塊點綴著芒果的小蛋糕。
「我拿一個走了哦。」
我愣住了,他身邊的那些練習生也愣住了,他張嘴啃了一口蛋糕,扭頭對他身邊的人說:「走啦,吃完飯還要回家趕作業。」
我看著他瘦高挺拔的背影,心想媽的長這麼帥心還這麼好,哪裡的菩薩轉世啊,我恨不得衝上前拽住他,讓他把作業拿出來,我原地給他寫完。
於是在預備出道的那段時間裡,第一次吃我小蛋糕的是李又林,第一次叫我和他們一起去吃午飯的是李又林,怕我被報復第一次提出送我回家的也是李又林。
後來我才知道他家其實在第四站就下車了,他愣是多坐了幾站,我下車之後他再轉別的捷運線。
我沒問過他幹嘛要這樣,因為根本不用問,明眼人完全看得出來。他就是善良,純粹的善良,善良又明事理,腦袋裡拎的清誰是誰非。
他人緣不錯,大家都喜歡他,他把我帶進了這個圈子,我是個聰明人,察言觀色投其所好這一套我玩的比誰都轉,於是我們漸漸不是兩個人一起了,三個人、五個人、最後變成了一整個隊。
我那時覺得他就是個存粹的好人,對誰都好,我還在心裡想,他這種很容易相信別人對別人好的性格,有一天會被人利用吧。
/
綠色的應援棒還在閃爍,音樂卻只剩最後一段副歌了,我望著李又林孤獨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走過去,坐在他身旁,兩條腿晃蕩著唱完了那段副歌。
我抓住他的手,舉起來隨著音樂晃著,他的臉上是對粉絲展開的營業的笑。
自始至終,他都沒看過我一眼。
我能感受到隊員向我投來的敬佩的目光,他們想必是覺得我想紅想瘋了,連這點蚊子血也吸。
我在心裡盤算著電母雷公不如直接把我劈死在原地,這樣我就不用累死累活團隊和個人活動串著跑,不用每天費盡心機想著怎樣媚粉,不用因為我第二張solo專的概念主題和策劃老師掀桌子吵架,不用擔心這首墨綠森林會唱完。
連同我和李又林之間那點子不像愛情不像友情又不像聊齋人鬼情的狗血糾葛,統統劈個粉碎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