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忙完了頒獎儀式，出了會場，連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祁衡一上車就解開了領帶，哀嚎了一聲：「好累啊！」

陸元書笑著搖了搖頭，問道：「你這是在忙什麼累成這樣？」

「好不容易拍完了電影，又馬不停蹄的趕來拿這個獎。」祁衡道。

然後又委屈的補了一句：「早知道是這個獎，我就不來拿了…」

「師兄，還不容易空閑下來…」

祁衡又想到什麼，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忍住肚子里的饞蟲。

提議道：「我之前不是答應過要請你吃學校門口的醬鴨和酸辣麵線嗎。」

「是你自己想吃吧。」

陸元書不留情的揭穿了他，但也改了方向，開往A大去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A大門口的這家麵線店卻連招牌都沒變過。

還是就佇立在那兒，只有一對夫妻忙忙碌碌。

可是來往的學生都已經換了一茬又一茬了。

陸元書看了一眼旁邊的祁衡，有時候他會懷疑。

他是喜歡著祁衡，還是因為習慣了這個人的存在，所以才會誤認為是喜歡。

像習慣了這家店的存在一樣。

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色里，只要有一點熟悉的存在，就足夠令人念念不忘。

但有一點他很清楚，他跟祁衡沒有可能。

祁衡興緻很高的點了菜，還囑咐老闆多加一點兒醋。

因為放假，所以店裡的人很少，他們的位置又僻靜，陸元書索性不遮掩了。

祁衡看他摘下了墨鏡，打趣道：「師兄你這麼出名，要是不遮著點，我們可怎麼吃飯啊。」

「不過我早就習慣了，以前讀書的時候…」

「都有不少女同學為了見你一面，差點把這小店都給擠破了，老闆都得謝謝你呢！」

說起以前的這些趣事，祁衡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毫無顧忌的開他玩笑。

陸元書自然也不會惱，他喜歡祁衡的笑，甚至超過了這個人。

面很快就端上來，祁衡心滿意足的吃了起來。

陸元書卻覺得有點兒索然無味，他看著對面的人，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一點。

也許他並不喜歡吃這家的面，只是因為祁衡，所以他也假裝喜歡。

面吃了一大半，祁衡忽然停了筷道：「師兄，我差點忘了說，我要去外地一趟，可能又有一陣子不回來了。」

陸元書這下是真的沒有胃口了，他垂下眼，問道：「你要去哪裡？」

「打算拍一個現實片，準備去山村裡走訪。」

祁衡隨口答道，這對他的工作而言，簡直是家常便飯。

狹小的店裡瀰漫著油煙味，窗口透進來一絲沉悶的熱氣。

像是有大雨要來，蜻蜓低飛在檐邊。

陸元書調整了一下姿勢，遮住了眼底的複雜。

忽然問了一句：「不可以不去嗎？」

祁衡愣了一下，像是沒聽清楚：「什麼？」

又是自己痴心妄想了，不是從來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嗎。

祁衡不是這條道上的人，他不過是跟自己關係很好的朋友。

最多再加上一點同校的情意。

所以…他不可能為自己留下。

他想明白了，再抬頭時又恢復了以往那個淺笑晏晏，溫柔體貼的陸元書了。

「畢竟那裡條件太差，又不是很安全。」

聽到他的解釋，祁衡這才反應過來，壓下心頭奇怪的思緒。

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你就放心吧！」

兩人又隨口聊了一些，祁衡臨時接了一個電話要趕回去。

陸元書卻一反常態的沒有送他。

說自己正好要拜訪一位母校的老師，就讓他先回去了。

天色暗沉了下來，陸元書不過在A大轉了一圈，就已經下起了豆大的雨。

「你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肯出來？」

他忽然說了一句，口吻卻沒有往日的半分溫柔。

過了片刻，樹後面才走出來一個人影。

正是還穿著一身單薄的病服，吊著半邊石膏的樓霧。

他偷偷的從醫院跑了出來，然後打了車從頒獎典禮的地方一路跟著他到了A大。

陸元書以為自己還可以若無其事的問樓霧，怎麼從醫院裡跑了出來。

然後讓他乖乖回醫院，照顧好自己身體。

但是現在，這些場面話他一句都不想說了。

樓霧好像能敏銳的察覺到他的心情不太好，他打開了傘，走到他身邊。

剛才的計程車司機看他穿著一身病服，著實可憐。

外面又要下雨了，就把這把傘給他了。

樓霧覺得好像應該先問陸元書為什麼這麼久了，也不來看看他。

可是，他卻忽然明白自己好像沒有這個立場去問他。

雨下的越發大了起來，陸元書還是怕樓霧淋雨感冒，兩人躲到了檐下。

兩人並肩站在了一起，卻像是隔得遙不可及。

「樓霧，為什麼要這麼固執？」

陸元書開口打破了沉默。

低沉的聲音混著嘈雜的雨聲，聽著並不太真切。

說完了，他也並不在意樓霧的回答，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我很喜歡你…你幹凈單純的像是一張白紙，幾乎沒有人能不受你的吸引。」

樓霧委屈的想，你不就從來沒被我吸引過…

「不過，我希望這一切到此為止。」

陸元書輕而淡一句話，卻一錘定音。

就這樣隨意的否決了他這些日子來的所有努力。

「這場過家家的遊戲我已經玩膩了。」

網上那些抨擊陸元書的人倒是有一句話沒有說錯。

他面上有多溫柔，實則心裡就有多疏冷。

被下了判決書的樓霧意料之外的沒有多難過。

過了許久，他才問道：「你的傷…好了嗎？」

「你知道那天你替我擋在身前的時候，我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陸元書答非所問，望著被雨水激起的一片縹緲水霧。

又莫名的想起那天，他吻樓霧前被誘惑的那一雙眼。

多麼美好的存在，令人沉醉而不自知。

「可笑的是，我覺得感動到覺得無法接受…」

「你的愛鋪天蓋地而來，卻從未考慮我的感受。」

陸元書沒有一點遮掩的坦白了自己的心情。

他就是覺得承受不來，在那一刻，他從來如此清晰的感覺到樓霧對他的在乎。

陸元書早就喜歡了對別人付出，那對他而言才是正常的。

樓霧是第一個對他毫無保留的人，就因為單純的喜歡。

在他眼裡這種不切實際的一種感情，隨時會消散。

所以感覺到了之後，他第一個反應，竟然就是想逃…

而他也的確這樣做了。

陸元書甚至覺得自卑，因為他配不上如此好的樓霧。

愛情里無非就是這樣，付出與接受。

可是眼下，樓霧付出了，陸元書卻連接受都不肯了。

他將樓霧抱到懷裡，輕輕的吻了一下他的額頭，像是嘆息又像是祈求。

「樓霧，對不起。」

樓霧卻不肯鬆開他， 只是察覺到他的為難，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剋制住，收回了手。

陸元書隻身走進了雨幕里，沒有再回過頭一眼。

多好啊，到頭來他們都是愛而不得的人。

過了許久，樓霧才鬆開了力氣，手中的傘吧嗒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他緊緊的咬住下唇，直到眼眶憋得通紅，也沒有掉下淚來。

他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哪怕是委屈的嗚咽一聲。

因為他怕他一哭，就真的再也騙不了自己，陸元書真的再也不要他了。

那他到底要怎麼辦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