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鈺坐在小姑五菱宏光上的副駕駛上，車子從隔壁兩個村子裡轉了一圈，路邊有人等車就接上來，一張車塞了加上司機塞了八個人。

「這是季明生家的小孩吧，都長這麼大啦，在一中還是民中上學呀，讀高幾了」，最後一個上車的是個同村的阿婆，上車前看了一眼副駕駛的季鈺。

「奶奶好，我工作了」，季鈺側過頭打了聲招呼，許久不講民族話發音有點兒生疏。

「這種嘎，阿麼，你看起來太小了，大學畢業嘎，」，地方原因，老人講話都會帶著一些尾音詞。

「嗯」，季鈺點點頭。

「大學生好啊，我家那孫子今年剛上大一，你在K市嗎，有女朋友沒」。

果然無論哪裡，這個話題最新鮮。

小姨提醒她坐好，提了一些村裡的話題把人忽悠過去。

季鈺打開一點車窗，太陽還沒出來，清涼的晨風灌進來，車子駛過麥田，金黃的麥穗低垂著腦袋，再過一久就可以豐收了。

時代進步，現在不像他小時候，一到秋收就熱火朝天的在田裡埋頭苦幹，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季鈺還記得稻葉劃拉在身上的刺痛感，一天下來身上全是細細的口子，汗液一流下來就疼的厲害，又癢又疼。

秋收的過程繁瑣又累人，季朗一畢業就逃跑了，拒絕當莊稼人，拿了五百塊就去了Y市學手藝，再苦他也不想在黃土地里紮根，那簡直要他命。

到市裡要經過很多個城鎮，其中就包括季鈺待了三年的鄉鎮中學，季鈺眼睛掃過豐遠鎮的小站台，小姑車速很快，站台一閃而過，車子進入隧道的時候季鈺閉上眼睛，藏起所有情緒。

季朗的店開在小區里，小姑把車開到季朗的店門口，季朗跟店裡員工打了個招呼就鑽到後排。

跟小姑打了聲招呼就扒拉前排的弟弟。

「回來不告訴我？我去B市接你」，這個弟弟一直留在K市，他上高中的時候季朗在K市，他去K市上大學的時候季朗又回家開店，兩人除了過春節很少在一起。

「太麻煩了，我坐客車就好」，季鈺轉過頭看了眼季朗。

「待幾天？」。

「後天回去」。

季朗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車就到了樓下。

小姑還要去市中心幫人買東西，送到目的地就開著車子走了，季朗讓她一會兒來吃個午飯她也拒絕了，實在忙得很。

季母送來的東西花了兩趟才拿完，一百多斤的米，兩人一人抬一角徒步上三樓。

季朗的小區是近幾年開發的新區，後邊就是侄子上的國小，躍層小樓房，沒有電梯，一棟有六戶，室內空間特別大，早年託了一些關係定了下來，兩人一結婚就住進來了。

季鈺站在窗前看對面的小別墅。

「季寶月買的，早知道我加點錢也買那戶型的了，這破樓梯每天爬的我跟死狗一樣」，季朗從雪櫃里拿出兩罐啤酒，隨手丟給季鈺。

「奶啤？」，季鈺疑惑的看向季朗，他哥也能喝這種飲料？

「你嫂子不讓在家裡喝純啤，這還是我求了好幾天，割地賠款才得來的，聊勝於無」，季朗靠在沙發上灌了一大口。

解解饞也不錯。

「妹妹呢」，季鈺轉了一圈也沒看到他小侄女。

「跟她奶奶回劍川了」，季朗癱在沙發上，腳不老實的踹倒兒子堆在沙發邊的積木。

「跟人聊過沒」，季朗問的是他今天的相親對象。

「嗯」，混著奶味的啤酒灌入喉嚨，涼嗖嗖的。

「跟你講啊，一定要看好，不行咱就撤，那姑娘我也遇到過，堂姑那電視台的，我都在酒吧遇到不知道多少次了，當然我也不是說她不好，現在誰不去玩，她家庭是挺不錯的，咱家也就那樣，別聽媽的，得看你喜不喜歡，多看看，別像我，你看你嫂子，一結婚把我弄到手就折磨我」，季朗響起來自己老婆每天給自己二十塊的零花錢就牙疼，他經常跟他兒子騙零花錢買煙。

從結婚到現在不知道鬧過多少次離婚，吵的不得安寧。

每天在他身上有挑不完的毛病，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這些毛病，耳朵都要被念的起繭了。

季鈺笑了一下沒有搭話，家裡長短他不適合發表意見，他一個未婚人士也沒什麼意見可提供。

「明天中午來家裡吃飯，吃完我送你去機場」，季朗降下車窗跟他說。

他已經很久沒跟這個弟弟坐下來聊天了，感覺昨天還是跟在自己身後哭著喊著自己哥哥的小孩，一眨眼就變成了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青年，季鈺一身白襯衫，下身套了件寬鬆的牛仔褲，季朗彷彿看到了十年前站在校門口等自己送零錢的小孩。

季鈺好像一直都沒變，永遠掛著一副淡然的表情，身上幹幹凈凈的，可以拿著故事書看一天不動一下，自己愛玩，一到夏天黑的跟炭一樣，季鈺小時候也黑，在鄉下很難不曬黑，上了中學這小子就開始跟脫胎換骨一樣，越長越水靈。

「知道了」，季朗目送他驅車離開才上了樓。

新區開了很多家店，女孩子無所謂吃什麼，季鈺不知道約在哪裡，最後還是女生拍板去吃火鍋。

店裡開了空調，季鈺鬆了一顆扣字，跟店員說了兩位就找了位子坐下來等女生。

女生剛剛來消息說快到了，季鈺回他不用急，慢慢來。

給她發了桌位號後季鈺坐在位子上盯著筷筒發獃。

好一會兒女生站在身邊發聲才回過神。

「你是季鈺嗎」，輕柔的詢問聲喚回季鈺脫韁的意識。

「你好，我是」，季鈺站起來給女生拉開椅子。

季母給他發過照片，他知道對方長相。

「你比阿姨發的照片帥太多啦」，可能是因為在電視台上班，女生的普通話很標準，不同於市裡滿大街夾雜著方言的普通話。

季鈺很少照相，給她發的應該是哥哥結婚時候的合照，那天季鈺當迎賓站了一天，拍照的時候累的臉色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