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佳能的綜藝錄製十分順利，我倆畢竟是狼狽為奸十一年的好兄弟，默契總還是有點的，當然如果他沒有在遊戲勝利之後過於激動，一屁股坐壞我放在花壇邊上的手機的話。

我當時剛和常駐嘉賓們玩過追逐戰，大家歡聲笑語地湊在一起拍了個結尾，正準備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我跑得腿酸，坐在花壇邊上休息，順便打電話給趙柏讓他幫我帶杯咖啡。

在看見我手機熒幕四分五裂的慘狀後，我悲痛欲絕。

周佳能這個始作俑者不以為然，他滿不在乎地說：「你以為我屁股自帶金剛鑽啊，坐一下手機就壞了？那是鋼化膜碎啦，你換個還能用嘛。」

我按動開機鍵，手機熒幕上出現了一堆花花綠綠的馬賽克。

於是這下輪到周佳能悲痛欲絕了。

我趴在櫃檯上興奮地挑著新手機，周佳能在一旁大罵自己的屁股是賠錢貨，我說我挑的越貴證明你的屁股越值錢，周佳能「哦」了一聲，說：「這麼說我還得叩謝您的賞識了？」

「哄抬豬價，人人有責。」

導購幫我傳輸數據，周佳能急著回家，催我快點。

他扒拉著我的手機問：「顧墨你有集物癖吧，你光相冊就幾十G了，你每次換新手機都捯飭一遍嗎？」

我點頭：「照片可都是回憶，得留著，要是刪了我以後住敬老院的時候看什麼，我不得給那些小老頭小老太太們看看我年輕時候的颯爽英姿？」

不知道他是有心還是無意，說出的那句話在我聽來格外的陰陽怪氣。

「我還真不知道呢，你原來是個戀舊的人。」

我也是到如今才知道，我是個戀舊的人。我想我會像葛朗台守著他的珍寶死去那樣，也守著有關於李又林的那些回憶死去。

那個名為monsters的相冊分類里，是我人生中第二十代的所有回憶，它們按照時間順序安安靜靜地待在那裡，我記得很清楚，從第一百六十四張開始，是2010年的冬天，我學會了腌篤鮮，第一次做給上完編曲課回來的李又林。

再到第五百四十張，那時的李又林眼睛哭得紅紅的，因為網上的言論和潑在他身上的髒水，他百口莫辯，只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繼續跟著團隊跑活動，他在台上強撐著笑了兩個多小時，下台後他拉住我，說：「顧墨，這是我第一次來北海，你幫我拍張照吧。」

那張照片中的他還是穿著我們剛出道去泰國旅行時的黑色運動衣，他站在星島湖前，比了個俗套的剪刀手，我讓他笑笑，讓他看鏡頭。

照片剛拍完，他就衝過來抱住我，我知道在那一瞬間，他積攢的委屈爆發了。他緊緊環住我，聲音里是濃厚的悲傷：「顧墨，全世界都背叛我了，我只剩下你了，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刻意迴避掉他近乎哀求的眼神，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安慰他，不要緊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沒做過的事，總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他當然沒做過那些事，潑在他身上那盆髒水，是我親手澆上去的。

有關於李又林的回憶在第五百四十張照片處戛然而止。

/

李又林大張旗鼓地霸佔了周佳能的床位。

周佳能和我的床都是單人床，我倆為了彼此晚上睡覺不掉炕，特意拼在了一起。李又林本來還樂呵呵的，自己琢磨了一會，又開始給我沒事找事了：「顧墨，周佳能回來之後，你記得把這倆床分開。」

我瞪了他一眼：「你欠抽是不是，你以為這是拼樂高啊，知不知道搬傢具有多麻煩？」

李又林的臉上寫滿不可思議：「那你就要和他同床共枕嗎？」

「我倆已經同床共枕快一年了，大小姐。」

李又林自己跟自己鬧了一會子彆扭，然後格外大度的樣子，揮揮手：「那行，那我睡中間。」

我：「……」

我趁晚上看點聲樂老師發過來的練習視頻，李又林不安分的很，跑過來非要我和劃拳，誰贏誰就喝雪櫃里最後一瓶可樂。

我按了按酸痛的脖子，跟他說讓他滾一邊自己玩去，我不喜歡喝可樂，我家潔廁靈沒了的時候我媽就拿可樂來刷馬桶。

他纏人的很，賴在我旁邊不依不饒，兩條腿把我的被子都給蹬掉大半個：「我太無聊了，你就當陪我玩了。」

我把手機通訊錄劃到周佳能那一行，丟給他：「去去去，找你媽石頭剪刀布去。」

我不理他，他就拿過我的手機給自己拍照，拍完還要設置成屏保。

那張照片里的他是個帥得慘絕人寰的高中生模樣，還沒長大，沒有成熟男人硬朗的輪廓線條，尖尖的下巴，滿臉的孩子氣，因為我不陪他玩氣得臉頰鼓鼓的，頭髮是剛染完的淺粉色，劉海處因為漂染太傷發質而出現了幾根斷髮。

那張照片做了我很久的手機屏保，即使我換手機，也會特意找出來重新設置，直到我們徹底分崩離析的那一天，我看著手機熒幕突然失聲痛哭，我獨自一人坐在衛生間，為了掩蓋自己那聲嘶力竭的哭聲不斷按著馬桶抽水鍵，我哭了很久很久，才狠下心換掉那張屏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