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羅靖城在這一瞬間，忽然很慶幸沈瀾已經不再是法醫的身份，否則，他應該如何面對這進退維谷的境地？

沈浪，他幹凈利落的殺了龍淵風，無懼躲在衣櫃中的孫雅涵和手機中的人聽見他的名字，大搖大擺的離開了案發現場，這是對警方的挑釁！

羅靖城對龍驍勇道，「請問你是否認識沈浪？他和你父親有什麼過節？」

龍驍勇想了想說，「我已經十多年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他曾經是梁起梁先生的人，我早年在一些場合和他有過幾面之緣，但並無深交。我父親有可能更熟悉一些，因為那時候我一心想做演員，對於家裡生意上的事情投入精力有限。我父親和梁先生有很多合作，和沈浪有可能有接觸，但我實在想不通，已經過了十年了，還有什麼仇怨要下此狠手。」

羅靖城不置可否，他得承認龍驍勇是個不錯的演員。

也許是看見羅靖城嘴角那一抹不信任的笑容，龍驍勇忽然提醒道，「關於沈浪，羅隊長身邊不就有一個比我們與他關係更親密的人嗎？」

羅靖城知道他指的是誰，冷著臉說，「我們當然會請沈瀾協助調查，但被害人是你的父親，我想你一定比誰都更希望抓到兇手，所以有任何線索，一定要第一時間跟我們溝通。」

龍驍勇當然聽出了羅靖城話里的機鋒，但他不動聲色的說，「這是當然。我相信只要羅隊長秉公執法，不日一定會破案。」

「哼！」

監控調取工作很快完成。

龍家的監控由於角度問題，未能拍到整個後院的情景。在十點左右，只能看到後院圍牆邊的綠植的投影發生了短暫的晃動，那應該是兇手進入別墅的時間，之後一切歸於靜止。幾分鐘之後他穿過後院，從側窗進入了別墅。在十分鐘之後，男人沿原路離開了案發現場，一切又歸於沉寂。從視頻截圖看，兇手與他們之前在文康所在醫院和危笑被殺現場在監控錄象中鎖定的嫌疑人體態非常相似。

羅靖城急忙帶人來到後院，在周圍拉起警戒線，防止閑雜人等進入，等到天亮之後再進行勘察。龍家的獨棟別墅位於半山腰上，別墅後面是叢林和山坡，地勢複雜，兇手穿過樹叢便可以躲過道路上的監控，消失在叢林中，對他們抓捕兇手十分不利。儘管如此，他還是安排人員第一時間調取了周邊道路的監控。

羅靖城離開龍家，又和唐雨飛馬不停蹄的趕去了醫院。

孫雅涵今年26歲，兩年前剛從藝校畢業，今年和龍淵風奉子成婚。這對忘年戀曾經在很長時間裡佔據著新聞熱搜，引起很高的話題度。現在孫雅涵已經懷孕6個月，龍淵風老年得子，對孫雅涵愛護有加。

孫雅涵躺在單人病房裡，她長相大氣，明艷，很有八九十年代港風韻味，是難得一見的正妹，此刻，毫無血色的臉更是我見猶憐。

孫雅涵由於懷孕，身體一向比較虛弱，昨天經歷了劇烈刺激，一度昏厥過去，此時情緒已經穩定下來，她向羅靖城描述了一個與他們掌握的情況沒什麼出入的案發過程：沈浪大搖大擺的從門口進入了房間，孫雅涵因為衣著裸露，嚇得鑽進了旁邊的衣櫃，她聽到了短暫的對話，並從衣櫃的縫隙中看到了緩緩流過的鮮血，她嚇壞了，她都不記得自己是否發出來呼喊，即便喊了，李潔茹和鄭曉風也不一定能聽見，因為她們晚上一般在樓下忙碌，而這天晚上，住在隔壁的保鏢林誓安並不在別墅里。這時兇手打開了櫃子，和她對視著，那幾秒鐘她停止了呼吸，但那人什麼都沒做，又將她關進了一片黑暗之中，然後她就昏了過去。

「我聽到了兇手的名字，他叫沈浪！他說他叫沈浪！跟武林外傳的男主一樣的名字，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保鏢林誓安為什麼恰好今天不在？」羅靖城問道。

「他說他媽媽被車撞了，送去了醫院，所以今天他就回家了。我們根本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這是巧合嗎？

羅靖城請孫雅涵配合技術人員畫了沈浪的畫像，這是他們第一次認識這個男人，他和沈瀾有著相似的五官和氣質，恍惚中，羅靖城總是不經意的將兩人的形象在腦海中重疊。

「你小子是照著沈瀾畫的吧？」羅靖城忍不住對作畫的年輕技術員說。

「但她真的是這麼描述的。」

羅靖城不想跟他計較，心道，以這小子的閱歷，聽了孫雅涵的描述，腦子裡大概只有沈瀾一個備選項。這張畫像也就聊勝於無吧！

羅靖城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召集了會議。

案情簡單明了，一個目擊證人，一份電話錄音，一段監控視頻，證據確鑿。

然而，疑點依然存在，兇手似乎對龍家的大小事情瞭若指掌，他知道保鏢林誓安臨時的休假，恰到好處的選擇了行兇時間，他也知道龍淵風的房間，直達目的地，否則不可能在那麼短時間內完成犯罪，這說明他曾經和龍家有過接觸。

更加棘手的問題是留在案發現場的那張A4紙，上面羅列出了四大家族中的十幾號人，如果放任不管，會不會產生一連串的兇殺案？

唐雨飛說，「我們不知道下一個是誰，如果我們對他們一一派人保護的話，會佔用太多警力。」

趙俊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按照時間順序，他殺的第一個是文康，是文家的，第二個是危笑，第三個龍淵風，那第四個是不是輪到梁起了？」

羅靖城不敢貿然下結論，名單一旦公布也會搞得人心惶惶。在保護潛在受害者和追捕兇手兩者之間，羅靖城難以平衡。

他下令即刻調取周邊監控錄像，排查可疑車輛和人員，並對圍繞龍淵風的周邊人員進行走訪調查；對林誓安母親的車禍重點關注，看看有沒有可能是沈浪策劃的。他希望找到沈浪的蛛絲馬跡，並獲得殺人動機。

「動機不就是復仇吧？他殺龍淵風的時候說的。」丁磊提醒道。

羅靖城只是感覺十分蹊蹺，如果沈浪時隔十年要用趕盡殺絕的方式復仇，那麼這個仇恨一定是血海深仇，但為什麼龍驍勇諱莫如深？關於那張名單，羅靖城決定暫且不採取任何行動，「梁起那邊，我會找時間親自走一趟。」

沈瀾被第一時間叫到了警局，在接到羅靖城電話的那一瞬間，他忽然領悟到了殺死龍淵風的兇手是誰。為了避嫌，羅靖城安排唐雨飛直接和沈瀾對接。

龍淵風被殺現場那幾句短暫的對話，反覆的房間里播放，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一次次穿破沈瀾的耳膜。

「是他嗎？」唐雨飛問道。

沈瀾猶豫片刻，竭力保持著冷靜說，「太短了，我無法確定。」

唐雨飛又將在三個案發現場找到的監控截圖一幀一幀放給沈瀾看，沈瀾說，「我只能告訴你有點像，我第一眼看到在醫院的監控錄象以為是他，但我不能確定。」

唐雨飛將依據孫雅涵描述製作的沈浪的畫像呈現在沈瀾面前，沈瀾仔細端詳了片刻，忍不住笑了笑，「這是照著我畫的吧？說實話，我沒法評價，他是個善於偽裝的人，他去找女人的時候可能偽裝成翩翩公子，出去遛彎的時候可能就是個普通中年男人，泯然於眾。」

「你有沒有他的照片？」

沈瀾再度搖頭，這個人似乎只存在於他的記憶中。

「你能不能辨認他的字跡？」

沈瀾搖了搖頭，「我幾乎沒有見過他動筆，他會閱讀，但我從來沒見過他寫字。」

唐雨飛說，「我們要搜索你的老宅。」

「請便。」

沈瀾帶著羅靖城等人用鑰匙打開了塵封的大門。這不是警方第一次對這棟住宅進行搜查，在蘇唯發現沈瀾在這裡給他父親留下信息之後，他們就對這棟住宅進行了初步搜查，一無所獲，這一次他們更有針對性。這棟兩室一廳的房子因為長久無人居住而顯得死氣沉沉，空氣中瀰漫著發霉的味道。

這次搜查結果一如往昔，沒有找到關於沈浪的隻字片言，衣櫃里的衣服和鞋櫃里的鞋子，經過沈瀾辨認，均屬於沈瀾，這裡彷彿沒有留下任何他生活過的痕跡。

羅靖城問沈瀾，「你跟我說過，他是在你上大學的時候突然失蹤的，他那時候就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銷毀了嗎？」

沈瀾搖了搖頭，「不。那時候東西還在。我發現他失蹤之後在窗檯上放上了一盆花，這是我和他約定的暗號，希望他和我聯繫。我後來去看過，那盆花從來沒有變過，他也從來沒有回來。直到這次我回國，我發現他所有的東西都消失了，有人抹平了他存在過的所有痕跡。」

「你猜測是誰這麼幹的？」

沈瀾搖了搖頭，他願意相信這是他父親做的，因為這至少是他還活著的證明。

沈瀾從警局出來的時候帶著幾分失落，他在車裡坐了片刻，放了段音樂，但也並沒有太驚訝，他早就料到，像他父親那樣一個人，他和他的再度交集必定是風起雲湧。羅靖城忙裡偷閑，到車上坐了會兒，沈瀾知道他想安慰自己，心領神會的接受了他的好意，「很抱歉，沒能幫上你的忙。」

羅靖城給了他一個無聲的擁抱，沈瀾將頭埋在他的臂彎里，心生愧疚。

針對沈浪的搜捕全面鋪展開來，但羅靖城對此不太抱希望，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搜捕沈浪，在文康和危笑被殺之後，他們先後幾次對沈浪進行搜捕，但一無所獲，一個擁有假身份、十年前就失蹤的人，彷彿幽靈一般混跡於人群中，他無法捕捉到這個人的一絲痕跡。

在危笑和文康被殺之後，他曾經推斷過殺人者可能是梁起的殺手假扮的，但這種推論成立嗎？如果是殺手假扮的，他殺龍淵風的目的又是什麼？

一切都說不通！

他的態度發生了搖擺，替身的假設，難道是他一廂情願的推理？是對沈瀾的感情影響了他的判斷，讓他特意避開了沈浪作為嫌疑人的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