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鳶，我不是叫芊芊嗎，怎麼還要叫我婉真啊。」陸芊芊實在不想面對銅鏡上歪曲的面容，只好低頭把玩髮尾。

「芊芊是您的小名，婉真是您的大名，府內僕人都叫您婉小姐。」就算陸芊芊不問，紫鳶也會邊幫人梳頭邊說起家裡事。

「方才的寧真小姐比您大一歲，是趙姨娘的女兒。您是嫡女，是老爺心繫的千金小姐，您昏迷的這幾天，不管公務多忙，老爺都趕回來看小姐的狀況。府內如今只有兩位小姐，而您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紫鳶從梳妝盒子里拿出一枚銀簪，區區一眼已足夠驚艷，上面繁瑣的花紋極致精美，鑲入的珍珠白如潔雪。

「哇——」陸芊芊哪裡見過這種東西，她估算著把這賣了得賺多少錢啊。

「如果好的都是我的，這麼不公平，寧小姐會嫉妒嗎。」陸芊芊跟著翻開下一層，裡面的耳飾更是小巧可人。

紫鳶顯然沒料到小姐會說到「公平」，短暫沉默之後說起這次溺水，「若寧小姐單說嫉妒您就在這次游湖中害您，於您而言是妒，於陸府而言可是落了臉面還擾了聖心。」

「啊？怎麼還有皇上啊，我還以為只有我和她出去玩。」陸芊芊瞠目結舌，她以為陸家只是有錢，沒想到不僅能面聖，還能一家老小陪著皇帝游湖賞景嗎。

紫鳶脊背發涼，原以為小姐只是忘了人，沒想到還忘了禮儀，她趕緊打斷，「小姐，萬不可用如此議論聖上。」

「哦……」陸芊芊怏怏地應下，所以說她寧願在地府哭冤也不要穿越古代，要她學會知書達理謹言慎行簡直難如登天。

「這次游湖乃是聖上施恩特許朝內官員攜家眷至江南一帶避暑遊玩。最打緊的，還得是王爺們伴聖上左右，大傢伙心裡明白這次游湖該是聖上給王爺們選王妃的時候。」紫鳶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小姐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宴席間吟詩作畫多得賞識，聽說肅王已經求請聖上賜婚，可惜這一鬧，沒能讓這流言成為事實啊。」

切！說白了就是相親，被選去嫁人有什麼好的，更何況還不是自己的意願，結個婚跟拆盲盒一樣，這次以命作賭逃過一劫，算是陸芊芊穿越過來遇到的第一件好事。

等換上一件娟秀淡青素衣，在紫鳶的簡單教導下，陸芊芊彆扭地挺胸收腹，將手疊在腹部緩步移動。

【救命啊！好累啊！居然不給我甩手，還不給我弔兒郎當，為什麼面前鬼都沒有還有微笑，我很費解。】

【閻王爺，你聽得到嗎，我沒有當大小姐的命，你讓陸婉真回來吧。】

「紫鳶。」陸芊芊想到以前看雜書說到的招魂，或許能搏一搏，不過這種放在現代都邪門的東西要放在古代準會滿門抄斬，所以她只好解釋嘴癢喊了紫鳶一聲，沒繼續問能不能幫忙準備點材料。

腦瓜子里想這想那，要不是紫鳶喊住，陸芊芊直接走過趟，她傻笑一下，立即嚇得紫鳶臉色鐵青，心中更加憤恨這次「意外」讓咱婉小姐失了智。

才進門，坐在主位與人攀談的男人沖她笑開了懷。

「芊芊，快來給王爺請安。」陸玡眼垂烏青，顯然休息不夠，只是他眸色泛亮，看來是女兒的康健換來他一點精神氣。

「小姐，這位是兗王殿下。」紫鳶合唇俯身悄聲提醒。

陸芊芊咬緊下唇忍笑，這算什麼孽緣，她一路上都在想閻王的事，沒想到在人間就遇到了一位「閻王」，啊，太減功德了，為了陸家人的腦袋為了老爹的飯碗，憋出內傷都不許笑。

「婉真見過兗王殿下。」陸芊芊低頭轉溜眼珠子，讀秒覺得差不多了就抬起頭。

嗯，下一步要幹什麼……陸芊芊簡直要腳趾摳地了，對面倆男的還站起身來迎她，想了想，畢竟是古代，她是不能直接過去坐下的，不過能不能念在她大病初癒賜個坐，你倆愛嘮啥慢慢嘮。

一旁的陸夫人跟陸玡使眼色，陸玡便也明白失憶一事，「小女落水受到驚嚇，但多得王爺出手相救才保住性命，芊芊啊……」

【爹，你要這麼提醒我就懂了嘛。】

陸芊芊保持微笑，再次行禮，「婉真失禮於救命恩人，還望王爺原諒。若不是王爺相救，哪有婉真無恙。」

就在陸芊芊糾結要不要跪下感謝時，兗王開口讓她坐下，「婉小姐言重了，陸府小廝傳話時本王剛巧在司業身側，得知此事唐突拜訪，如今看婉小姐體態安康，本王也算是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來，別光站著，大家都坐吧。」

陸芊芊暗自鬆口氣，她回看紫鳶，後者明了，告訴她該坐哪時，兗王卻開口叫停，「婉小姐，坐這吧。」

陸芊芊用餘光留意其他人，紫鳶沒有提示，陸玡和陸夫人笑而不語，老夫人輕微嘆氣，陸寧真眼神閃爍最後重新落於桌面。

【坐就坐，你小子別是暗戀我或是上門說親的，我拿命躲開了桃花，你現在花枝招展撲過來是要幹嘛？反彈啊反彈，別找我。】

她這般想法沒持續多久就被飯桌禮儀難倒，行了，別顧這哥們看上不看上吧，先做好禮數別讓老陸又丟臉了，這好歹能效仿，那她就安安靜靜照做。

陸玡有意觀察，暫時沒看出女兒哪裡不對勁，還以為是多慮時，陸芊芊一個噴嚏給他這張臉來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啊啾！」陸芊芊本來要拿手帕抵住口鼻，結果來不及，即便沒有對著飯桌，她那嗓子沒忍住算是掀開了陸府房頂。

【好了閻王爺，社死也是死，求你把我從這收走吧，我是一秒也呆不下去了。】

陸芊芊雙目無神，接過紫鳶遞上的帕子，她捂住下半張臉時恨不得哭出來。

【好丟臉啊，你們不要愣著接著吃啊，尬住不動只會加速我的死亡。】

還是兗王心細，轉身留意到站在冰桶旁扇風的小廝，語氣柔和地致歉：「本王光想到夏日炎熱，沒考慮到婉小姐病後身嬌纖弱，害你著涼了。」

陸芊芊掩唇頷首，得到父親允許後換坐到本來的位置，雖然兗王替她解圍，但她總覺得這皇子不憋好屁狼子野心，光是眉宇陰翳卻裝謙和，那種怪異的矛盾感讓她覺得此人不是善類。

桌上女眷只有陸夫人為人豪邁爽朗，陸玡喝不下酒時還代喝酒，其餘人都是默默吃飯，陸芊芊沒什麼胃口，挑了些素菜就著米飯吃了半碗後就膩了，她剛放下碗筷，坐她身邊的陸寧真合唇低語：「你回房前去一趟院子，我有話跟你說。」

陸芊芊後背繃緊，該來的還是要來嗎？她不著痕跡看一眼陸寧真，恰好對上寧真窺視兗王。

一通三角糾葛在陸芊芊腦中登台上演，她將手安置桌下握緊拳頭，鼓足勇氣去面對接下來的比斗。

「王爺，我這兩位女兒還有功課溫習，得先回房了。」這是陸府的規矩，陸玡和兗王關係交好，相互之間都知曉，兗王朝預備離席的陸芊芊溫潤一笑，眸中的意味深長著實把陸芊芊冷到。

離座的陸氏姐妹並肩而行，等走遠幾步，陸寧真加快腳步讓陸芊芊跟上，還沒到院子，她便開口詢問：「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我什麼都不知道啊！」陸芊芊心跳如鳴鼓，她做好隨時抱頭的準備，生怕這姐們一言不合就動手。

「陸婉真，我不管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給我記住了，我當初沒有對你怎麼樣，是你自己踩了裙角跌下去的。」陸寧真對著面前越看越傻的妹妹，深吸一口氣，再道：「你本來都是肅王殿下相中的人，偏偏在跌進湖被救上岸時喊著兗王殿下的名字……作為閨閣女子，你知不知羞！」

這信息量就有點大了，也就是說陸婉真的心上人是兗王，但礙於年代，這倆人心有所屬後偷偷定情，在那種緊要關頭，陸婉真下意識喊了情郎的名字？

陸芊芊絞盡腦汁得出答案，結果臨門彙報又想了個古怪的說出來：「兗王……也有可能臨近鬼門關看見閻王爺了。」

陸寧真大驚失色，趕緊衝過去捂住她的嘴，「陸婉真！我現在相信你是真的傻了，居然敢說這種話！」

陸芊芊心底放下一塊大石，她覺得這姐們人還挺好。

她抬手拍拍陸寧真的手背示意她鬆開，緩了口氣，好奇地問道：「寧姐，我啥也不知道，你能告訴我，如果，我是說如果的話，真要嫁了，是肅王好還是兗王好？」

陸寧真蹙眉抵觸不正經的語氣配合這聲怪異的稱呼，不過念在妹妹真傻了，她不多計較，牽著陸芊芊到涼亭里坐下。

「肅王殿下乃是中宮嫡出，為人謙遜有禮，身兼吏部侍郎，他可是除了太子殿下之外最得聖心的皇子。反觀你擅自做主的，單論母族，兗王殿下的母妃只是位出身宮女所的寶林，不僅如此，殿下成年之後連封王都再三推遲，可見他不得聖心，也不得皇後娘娘看重。」陸寧真將聲音壓到最低，僅限她們姐妹倆能聽見的程度。

「啊……」陸芊芊微微乍舌，原來這位兗王的地位這麼次啊，不過想想這人要是個閑散王爺，退一萬步真被他看上之後嫁過去，應該不會太差。

只是兗王的面容仍在陸芊芊心裡梗著，不是長得丑，是這人看著就壞，所以他們之間最好沒有第一步，也沒有一萬步，她果斷跳過兗王選項，如若嫁了一個扮豬吃老虎的王爺，他能今天把太子扳倒明天謀權篡位，輪到她入宮就要唱著鐵窗淚數城牆磚了。

「沒關係，寧姐，我現在記憶清零，一切從頭開始，管他什麼王，我都不搭理。」陸婉真拍胸脯保證，就算那個兗王撲過來，她都要一個華麗轉身將人摔個狗啃泥。

「你不能這麼叫我，要喊寧姐姐。」陸寧真都不知道陸婉真從哪學來的語氣，難不成這跌把魂都丟了，失了智就相當於換了個魂？

「小姐們竟忙中偷閑，繞來院子賞景。」兗王在拐彎後瞧見涼亭處的兩抹倩影，便走上前攀談。

陸寧真不悅的神色只是一瞬，她深以為這兗王是輕浮之人，現入他人內府見了女眷也不多避讓，直接過來叨擾，真是不怕流言害了婉真。

陸芊芊提起十二分精神，跟著陸寧真起身行禮之後趕緊攥緊對方的衣袖，祈禱姐姐不能丟下她獨自面對兗王。

「寧真見過王爺。是婉妹妹覺胸悶，我陪她在這吹吹風，又怕她著涼正打算回房，沒曾料想遇到王爺了。」陸寧真感受到陸芊芊的小動作，作為長女的氣概提上來並不輸任何人。

「吃酒多了，想出來透透氣，走遠來到這邊，倒是我失禮唐突，在此還要給兩位小姐賠罪。」兗王話雖如此，但眼神騙不了人，如同鷹梟般桀利的目光盯上陸芊芊後就不願移開。

「婉小姐，你還好嗎？」兗王垂眸看準陸芊芊鼻尖上沁出薄汗，轉而看向陸寧真，說道：「婉小姐身子不爽，還望寧小姐吩咐底下的人多加照看。」

「這是自然。」兗王的悉心關懷倒印證了陸寧真的猜測，她稍微斂笑，喊來身邊的小廝給王爺帶路。

兗王心下明白，辭謝離開後，陸芊芊才鬆口氣，繃緊的腰軟塌下來，腰肢酸痛，就跟同別人打了一架。

「走，趕緊回去。紫鳶，今晚把門窗看緊了，你和壽文多留心守著。」陸寧真私以為他們之間有情，而陸婉真記憶全無，要是兗王氣急去欺負人……呸呸呸，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