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穎穎的戲暫時推後，其他演員的則被提前，沒有女主在場，苗理與許宏只有一幕戲，那是許宏上門來找苗靜時，後者剛好不在。

劇本上標註了幾處，都是角色情感最為關鍵的部分，駱明遠專註地看著，上一場由於意外終止，沒能順利演完，這次終於能如願，沒有其他人，唯獨他們兩人的戲，駱明遠激動得一晚上都沒睡著。

心心念念的與周延切磋的機會，駱明遠自己也沒發現什麼時候開始的，大概是在上輩子埋下的種子，不論前世還是現在，不管對方有沒有把他放在眼裡，這執念，大概是消不了了。

攝影師，演員，燈光，所有人都準備妥當。

【「咚咚咚——」門口傳來敲門聲。

苗理打開門，看到許宏咧嘴笑著，條件反射地要把門關上，許宏比他快上少許，腳往門框一檔，側著身子滑進屋，問：「你姐呢？」

「他不在。」

「那我在這等她。」說著自顧自地走到沙發邊坐下，「我要咖啡。」

苗理臉色很差，忍住情緒沒有發火：「只有白水。」說著倒了半杯重重放到茶幾上。

許宏看向苗理，像是在打量，視線掃過他的眉眼、鼻樑、再到下巴，看著看著，眯起眼笑，攤開手正面反面各示意一次，突然伸向前從苗理腦後拿出一盒點心。

苗理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不喜歡？」許宏睜圓了眼不大理解，「你姐說你喜歡這個牌子的。」

「你討好我也沒用。」

……】

「卡！」陳情出聲。

駱明遠有些恍然，不由回味剛才，自己代入角色，演著演著便忘了，這一幕分明是分成幾個鏡頭來拍的，陳情沒喊停，一次性全給演完了，這……怎麼能過癮啊，整部劇就這一個只屬於他們兩人的場景，居然這麼快結束了。

他發現自己非但沒滿足，反而更貪心了。

陳情沒說話，朝他飛了個大拇指。他轉頭去看周延，周延靠在椅子上，閉著眼，面無表情，倒顯得只有他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

說不出來的鬱悶，駱明遠走到花壇邊喝水，冷不防背部突然被人拍了一記，一口水噴到地上，他轉頭看向始作俑者。周延捏捏他的背肌：「果然是僵的。」

駱明遠半張開嘴，的確，他的身體略有些緊繃，他自覺已控製得很好，居然被周延一眼看穿，這傢伙是個怪物罷……

「你還是多了些刻意，有那麼點用力過了頭，不要拿意識去投入，而是自然地以本能融合，懂嗎？」

自然地以本能融合？他不懂，演戲不都是有意識地代入嗎？演員到底不是角色本身，對方所謂的自然，指的是什麼？一邊想著，一邊繼續往嘴裡灌水，背部又被拍了一記，差點再次吐出來。

周延的聲音提升八度：「我的話你聽到沒有？別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

駱明遠對上周延的視線，後者冷哼：「怎麼，覺得我在欺負你這個新人？」

怎麼突然就凶了，「不是，你說的自然是什麼意思？」

周延留了個自己想的眼神給他，見他要走，駱明遠連忙站起身攔住對方：「等等，你別說話說一半啊。」

「關係挺不錯嘛。」陳情走到兩人身邊，摸著下巴，眼珠子轉了兩圈，對著周延一臉壞笑，「你們剛才這齣戲有點意思，可以賣個腐，待會讓美工截點素材，你們記得回去微博互動一下。」

駱明遠啞然，賣腐對他而言算不了什麼，但是周延——不願變通的古董直男，加上一絲不苟的性子，簡直就像逼周延去當痴漢，根本不可能的事。駱明遠側頭，果然，周延的臉如同糊上一層瀝青，又黑又臭：「老陳，開什麼玩笑。」

「克服一下唄。」陳情輕描淡寫，笑眯眯地看著他，彷彿抓了他什麼把柄，故意沒說下去。周延一反常態地沒有反駁，陳情拍拍他的肩膀，表情頗顯得意：「就這麼定了。」

周延居然吃癟了，不知為什麼，看上去還有點可憐，陳情走了，仍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

駱明遠忍不住寬慰：「眼不見為凈，你讓工作人員發一下了事。」說完，覺得以周延一貫認真的作風，不像讓別人幫忙打理微博的人，不過話說回來，周延若不想發，陳情也不會真拿影帝怎麼樣，他就沒法了。

「我也不想發，到時候多半會挨罵，像是借你炒作，我什麼德行也配跟你搞基之類……」他說著，發現周延陰惻惻地盯著他，不由收聲，「怎、怎麼了？」

「抱我大腿委屈你了？」他一個影帝都沒說什麼，這傢伙居然還不滿起來了？

「沒有，不是……」

駱明遠的手腕突然一疼，眼睜睜見周延鉗著自己的手往他的大腿拍去，一下下拍得啪啪作響，想抽抽不回來，硬生生冒了一身的冷汗。雖然周延對待自己不會喜怒無常，因為從來沒有喜，只有怒，然而儘管只有怒，這情緒也實在太難捉摸了點。

「是我的大腿不夠胖，您老看不上啊？」

「不是，對、對不起——」駱明遠急得語無倫次，不知自己怎麼就觸到了奇怪的開關，他幾乎使出了全身力氣來對抗周延的瘋狂行為，要是被人看到他打周延，那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周延又忽然撤了力，轉身揚長而去。

駱明遠一個踉蹌，手心已被拍麻了，幽幽望著周延的背影，有火氣朝陳情撒去啊，關他什麼事，回想起對方剛才的模樣，忍不住又是一個寒顫，這個周延比前世還可怕……默默地走到片場外，背過身，摸出專門記錄周延的小本子，翻開，認真地寫下：

2016年3月18日下午5點，褐馬雞再次犯病，病情可能有所隱情。

駱明遠在隱情兩個字上著重圈了一下，在後頭標註「秘密」。

周延有秘密。

用過晚飯，駱明遠去看莫穎穎，她被助理禁止走動，只能躺在床上，她看到駱明遠，雙眼笑成兩彎新月：「你可來了，當時我從樓梯上摔下來，攝影師原本就要拍我的，剛好拍下了你救我的過程，助理把那段拷出來給我看了。」她頓了頓，眼裡閃著亮盈盈的光，「二理，謝謝，等這戲拍完了，我請你吃飯。」

沒想到對方會這麼鄭重地道謝，駱明遠有點受寵若驚：「不用了，我也沒幫上什麼。」

「海鮮、燒烤、西餐你喜歡哪個？」

「燒烤。」駱明遠說完，才發現著了對方的道，看莫穎穎一臉狡黠，無奈地想，難怪對方叫他二理叫上癮了，他也是，腦袋總是一不留神就抽筋。

離開醫院回到家，沒有開燈，無意識地坐在椅子上發獃，不知過了多久，他用力抓抓頭皮，走進房間。今天陳情提起，他才想起圓姐以前幫他申請的微博已經好久沒登過了。打開電腦，熒幕投射的光映照出他緩緩睜大的眼睛。

微博頁面上有數萬條@他的，粉絲數也漲了一萬多。駱明遠點開看去，一共是兩個話題，一個是莫穎穎發了微博感謝他，另一個話題，則是周延轉發了美工處理過的照片，照片上是他們對視，背景朦朧而浪漫，好看歸好看，但太過露骨了，應該遠遠超過周延所能接受的程度，這男人也是豁出去了，駱明遠心想，他看到周延在這條微博里寫的三個字：笨得很。

駱明遠順手打開下面的評論，想看看其中有沒有頗具慧眼的噴子反駁他，看了一圈，扶額，粉絲對周影帝委實愛得深沉，而且從他短短的三個字里，竟然能腦補出他倆虐戀情深的一系列故事，說周延終於覺醒了，他這是愛之深責之切，紛紛表示被萌得嗷嗷叫。

駱明遠無力地捏捏眉頭，關了電腦去睡覺，翻來覆去好一會，心裡始終不舒服，猶豫再三，重新爬回桌旁，打開微博，盯著「笨得很」這三個字思考了半個小時，默默地點了轉發，寫上「沒打疫苗，被周老師傳染了」，心想反正自己粉絲少，又是半夜沒多少人，等發上一小時再刪，自己也反諷回去，出了口惡氣，不算吃了啞巴虧。

正在這時，駱明遠看到有一條@他的新消息，點開一看，仍舊是周延，就在自己點轉發那時，周延又轉了一次，這回補充了五個字：「但非常努力」。

笨得很，但非常努力。

一股莫名的感動涌至胸口，原來周延也不單單只會針對自己，雖然算不上誇獎，但來自影帝的肯定，讓他不由多了點信心。駱明遠舒展開眉眼，剛才自己反諷那句話應該還沒發出去，刪了吧，難得周延的態度軟了，他點回原來的頁面，愣住了，頓時頭皮發麻。

居然發出去了……

周延還在線呢！駱明遠立即想要刪掉，點了一次，舊浪提示錯誤，再點一次，頁面直接刷新了，只見電腦上紅紅的兩行字：

「您的微博涉及反動，已被舊浪屏蔽。

如要申訴，請按以下步驟……」

反動……

駱明遠揉揉太陽穴，胸口悶得緊，默默地按照提示一步步提交申訴。之後再睡下，一閉眼就是周延那張鬼畜般扭曲的臉，拜其所賜，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