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要被命運找到
小說: 現在正在分手中 作者:姜骑驴 字數:2503 更新時間:2023-06-09 08:41:10
李又林終於是過了自己這關。
某天下午,我們頂著烈日參加綵排,他在舞台邊緣盛滿冰塊的塑料箱子里拿起一瓶礦泉水,然後遞給了那位隊友。
那位隊友愣了半晌,僵硬地扭開瓶蓋,水還沒送到嘴裡,眼淚卻先流了下來。
我和周佳能站在遠處看著眼前這幕,彼此默契地相視一笑。
從那以後,李又林就把自己渾身的尖刺收了起來,周佳能說他越來越像得道高僧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彷彿下一秒就要到廟裡念佛經。李又林聽了這話也只是淡淡地掃他一眼,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只有我知道,幾個月前,MAMA盛典結束後,李又林和我坐在晚霞浮現的屋頂邊緣,他的情緒徹底失控,在並不十分明朗的月光的照耀下,哭了一場又一場。
我想跟他講那番大道理,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太過殘忍。我實在狠不下心來勸誡李又林別做理想主義者。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在落寞的時候,兄弟情誼是精神滋補品,在鼎盛的時候,它是治癒往昔的良藥,但它總歸只是錦上添花的東西,有些人在乎,也有些人不在乎。
我只好拍著他的背,跟他說:「你哭吧,哭完我帶你去吃東西,吃完東西我們好好睡一覺,等屬於明天的第一縷陽光照進窗內時,我們就不要再為這同一件事傷心痛苦了。」
「你也會走嗎?」他突然問我「如果有天,你也有了更好的人生路,你也會拋下monsters,拋下我嗎?」
「不會。」我回答地斬釘截鐵「我不會拋下你。」
我這人也是有守信的時候的,即使後來我和李又林鬧成了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許多經紀公司紛紛朝我拋出橄欖枝,我馬上就會想到那天李又林眼睛濕漉漉的問我「你也會拋下我嗎」時的樣子。每當這時,我就會回答「感謝貴公司的抬愛」,然後繼續死皮賴臉地留在monsters。
因為這是我唯一能為李又林堅持的承諾了。
你有沒有乞求時間暫停過?
我有,在2014年,我的心裡無數次這樣乞求過。
我的初solo一發行便好評不斷,預售銷量直接突破30萬張。這在如今集資之風盛行的娛樂圈倒不是個亮眼的成績,但在那時真是非常恐怖。
周佳能每天晚上睡前都要握著我的手,像美劇家庭里的飯前祈禱那樣,十分堅持不懈地給我洗腦:「顧墨,苟富貴勿相忘,苟富貴勿相忘啊。」
我辦了人生中第一次個人簽售會,現場有許多我和李又林的cp粉,當然也有不少我的唯粉。
我簽字的時候隨機問了一位粉絲,問她拿到參加簽售的機會要買多少本專輯,她歪著頭想了一會:「哥哥,我也不清楚,大概快200張?」
我震驚之餘不忘掐人中,告誡她把錢花到自己身上,專輯這種東西買一張玩玩,得個小卡就行了。
她馬上反駁我:「可是買的多了,才有機會被抽中來參加簽售。」
「不要傾家蕩產的只為來看我。」我在專輯內頁寫上祝福的話,抬頭對她說「我們彼此的人生還有很長,如果你見我要跋山涉水經歷重重障礙的話,那請耐心等待,等我來到你身邊。」
2014年的李又林,也迎來了春暖花開的一天。
我們公司正在策劃新女團,陳致遠突然聯繫李又林,說主打曲這個位置空出來給他,讓他來練練手。
李又林被嚇得口不擇言:「遠子你怎麼想的?你拿人家出道曲給我練手啊?」
陳致遠瞠目結舌:「李又林你活到頭了是不是,你又不給我發工資,你憑什麼叫我遠子?」
新女團預備出道組有五人,其中一位就是李又林的高中校友,朱琪。我那時非常直男審美,看見清純小鹿系的女生就心動,雖然我知道偶像談戀愛要殺頭這個至理名言,但是跟正妹認識認識也是蠻不錯的。
於是我聽到這個消息馬上跑去翻李又林的畢業紀念冊,李又林不屑地鄙視我:「瞅你那副看見正妹就不值錢的樣子,別找啦,她跟我不一屆,只是一起組過樂隊而已。」
我搖著頭放下手中的紀念冊,擺出一副深明大義的樣子教育他:「又林寶寶,你不要把我想得這麼掉價,我是替周佳能找找人家的聯繫方式好嗎?」
公司給預備出道的新女團拍練習室物料,要請前輩來探班助陣,我們拎著買好的水果去到練習室,那五個小女孩站成一排一次次地鞠躬。李又林本身就二十齣頭需要天天給別人鞠躬的年紀,突然看見別人給自己鞠躬,被這種過於尊重的態度搞得渾身不自在:「好了孩子們,鞠一次躬就行了,鞠那麼多次是要把我們送走啊。」
我沒話找話,感慨說在她們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了,周佳能滿臉鄙夷地讓我不要作怪:「顧墨你裝逼好歹裝到點子上行不行,你就練了兩個月,人家小姑娘們練幾年了,你少在這裡給自己臉上貼金。」
我聽了這話馬上招呼攝像大哥:「先關一下機器,這裡要見血了。」
我們出道的時候陳致遠焦慮,新女團出道的時候李又林焦慮。陳致遠只給他指定了主打曲大致的風格和概念,其餘的全看他自己發揮。李又林說這是關乎人家演藝生涯的大事,我不敢隨意發揮啊,陳致遠笑得神秘莫測,他說你知道陳奕迅唱的愛情轉移吧,我這招就叫做壓力轉移。
那段時間,我忙著跑自己的solo專輯的相關活動,李又林在為新女團的主打曲忙碌。我有時晚上回宿舍,跑完活動累得跟狗一樣,命令周佳能給我做夜宵,周佳能像個窩心的丫鬟,馬上跑到廚房準備工作。這時李又林就會從閉關的房間里竄出來,讓周佳能把圍裙脫下來物歸原主:「你什麼檔次敢給我的顧墨做飯,滾一邊去讓我來伺候他。」
周佳能拍拍我的肩膀感嘆:「顧墨你可真不容易,你白天在外面累死累活地掙錢,晚上回家還得被投毒。」
我有時會調戲李又林,說他給陳致遠發試音demo後等回覆的樣子像極了第一次接生的男媽媽。
李又林盯著筆記本電腦的眼睛一眨不眨:「不是。」
當初的我以為這句「不是」是他隨口而來的反駁,直到那次為了第二張solo專輯,我和趙柏站在主管辦公室里討價還價時,主管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才讓我明白了當年這句「不是」的言外之意。
原來他就是Yisran,他的第一首歌,不是新女團的出道主打曲,而是我的第一張solo專輯。
我是第一個聽到新女團主打曲demo的人,那首歌叫《generation》。我聽見耳機里的聲音唱到「跟著陌生的感覺走\哪怕一路上磕磕碰碰\在這場夢裡\我們是新時代」。不得不承認李又林很有天賦,也肯為之付出努力,我一手按著掛在耳朵上的耳機,一手捏了捏他的臉:「未來的大製作人,如果有機會,給我也寫一首歌吧。」
時光的放映機如果在那時卡帶該多好,停在我和李又林之間存粹又美好的2014年。
我無數次想起簡媜在她的書里寫下的那句話:「我們不要在這裡,跟我回去十八歲,躲到台大校園杜鵑花叢下,不要被命運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