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彷彿只是生活對於兩個人各自的生活開了一點不經意的玩笑，之後似乎橋歸橋，路歸路。

時含章再也沒有接到從時殊那裡打來的另一個電話，也沒去關心他的動向。

他面子上綳著，說了中傷的難聽的話，可心裡也覺得自己多少有點禽獸不如。他把此歸因空窗期太久，轉頭便找了個小明星當新情人，對方勉強合胃口，那晚過於荒唐，不覺也被遺忘。

時殊默默地回到自己租的地方，沒有三教九流的混混糾纏不休，他也沒去深究，默默地開學、找兼職，努力步入正軌。

學校里大多數都是普通的大學生，對豪門的八卦知道鮮少，時殊又是走讀生，知曉他的情況的人也不多。

他原本以為找個兼職會被人指指點點或者刁難，但事實上似乎根本沒人管他做什麼。從一個學姐那裡拿到了一個禮儀兼職的內部推薦，那邊只是對形象有要求，敲定了之後，便要求透過的大學生提交入職體檢報告。

現在這份體檢報告被時殊拿在手裡，他坐在時含章的車上，心情複雜地低著頭，視線落在體檢單上，心思卻全然遠去。

他不知道是自己是怎麼被時含章拉著出了醫院上了他的車，等回過神來都過去好一會兒了。

段醫生留在了醫院裡，車裡除了司機只剩下他和時含章兩個人，時殊想開口說話都想不到要說什麼，又不敢去看坐在他旁邊存在感十足的男人，只能低著頭死死盯著體檢單，幾乎要用眼神把兩張單薄的紙盯出洞來。

他感覺到了對方的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但是又像是自己的錯覺，他不敢為了這份錯覺而去看對方，只能縮著脖子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除了體檢報告，確認懷孕的報告也一併在他手裡，時殊基本都沒有看懂裡面各項指數是什麼含義，只能把它合上。

他無法去想這件事情，就像一台機器突然被輸入了負荷的信息量，連處理數據都變得十分的艱難。

一路無言，等到車子停下來，時殊才從繁雜的思緒里抽離，抬頭看向窗外時，眼裡閃過了點錯愕來。

車子停下的地點是時家主宅。

「還不下車？」

時含章冷哼了一聲開口，從他那邊兀自開了車門下車。

那與往常沒有任何區別的惹人厭惡的態度令時殊愣了下，然後他想說句話刺一下對方，誰知道時含章的話簡直像是說給空氣聽的一樣，說話就自顧自地下了車，徑直往家門口走去，也不管他。

時殊：「……」

活活氣死！

他氣撒不出來，下了車用力把車門甩上，板著臉跟上了時含章的腳步。

時含章倒是意外地站在門口等他。門打開了，可他沒有進去，在看到時殊走近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才邁進去。

時殊：「？？？」

時含章是不是有病啊？！

家裡的傭人在時含章的「冷血變革」下，不管時家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至少都一副面色如常。對時殊回來也似乎一點意外都沒有，挨個畢恭畢敬地叫了「大少爺」和「二少爺」，就像時殊缺席的兩個月不過是他自己的一場夢境，現在夢醒了。

時殊下意識地捏緊了自己掌心，竭力阻止這樣的想法麻痹自己。

但是在坐到餐桌前，看到豐盛得就差在桌上擺出「歡迎回家」的字樣的飯菜——還全都是他喜歡的東西——，時殊終於不覺濕了眼眶。

進餐的人數只有兩人，飯菜樣樣都精而少，時家的廚娘有著外面大飯店的掌勺都比不上的手藝，花了極大的心思把這一餐做得豐盛，一樣一樣地往餐桌上放，擺得半張長桌都滿當。

時含章先行坐在主位上，對如此豐盛的晚餐不置可否，看了一眼躊躇的時殊，譏諷的話在嘴邊繞了一圈還是沒說出來，只開口：「吃飯吧。」

他心裡生了點他不想承認的鬱悶來，時殊不在的兩個月里，廚娘連做飯都懶得翻花樣，這一通知時殊回家，廚娘就恨不得拿出二三十年來的全部手藝，怎麼就這麼被差別待遇？

不過這樣的話，時含章是說不出口的，何況念頭一繞而過，也不怎麼記在心裡。

時殊從小和家裡人誰都親密，他卻恰恰相反，他對此早就習慣。

時殊並沒有發現時含章今日有什麼怪異的地方——或者說，在這樣的事情砸下來之後，兩個人能如此心平氣和地坐下來一起吃飯，就已經是一件過分怪異的事情了。

一頓飯吃完，時間已經過了將近一小時。早春的天晚得快，他們吃完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廚娘出來收拾餐桌，時含章起身前陡然開口：「你的房間都收拾好了。」

「我……」時殊愣了下，才意識到時含章是在和他說話，他遲疑了一下才開口：「我……我還是先回去吧。」

時含章皺了皺眉頭。

「回哪裡？」他說完才恍惚想明白，眉頭擰得更緊，「你租的地方，治安很差。我會讓人把你的東西收拾搬回來的。」

時殊心裡像是堵了什麼東西拿不出來，但是對時含章的懼怕在無形中紮下了根，他躊躇了一番，擠出一句話來：「我……租了半年了……」

他倒是想氣勢強一點，只是見到時含章，不知道為什麼就沒了底氣，連和他對視心裡都在打鼓。

時含章快速地回答：「行了，你要是缺錢，我會給你打錢的。」

時殊憋著氣，說不出什麼話來，他自然沒有那麼想念自己租的那個四肢都難以伸展開的小出租屋，對這個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地方也來得更加的懷念，猶豫猶豫著，也算是應答下來了。

時含章看著他的表情，只是心裡想著他大概錢都用完了，在車上他就瞄到了時殊拿在手裡的入職體檢報告，多少猜測到了一些，只是沒有說什麼。

交談結束，時含章也沒有什麼要說的了，想了想，他又開口：「你先回屋去吧，我讓段醫生今晚過來一趟，他來的時候再叫你。」

時殊脫口而出：「叫我幹什——哦好。」他的話猛地一收，心裡大概也想到了段非過來的原因，面上一熱，錯開了時含章的目光，低頭跑開了。

時含章愣了下，看著他的背影眼裡多了點玩味。

——時殊這是……在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