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殘酷真相

幾個人唏噓了一陣子，徐校長又說，「一切發生的都太快了，我想不管是我們這些局外人還是身處漩渦中的人，都還沒來得及思索，事情就已經發生、又已經過去。後來陳建中要轉學，他也是我班上的學生，加上我對方諾的事情了解了一些內情，就對這個少年格外關注了一些。他說走之前想去河邊放河燈，因為那地方距離他弟弟遇害的地方不遠，我當時害怕他想不開就提出跟他一起去。他說放河燈是他跟沈老師的約定，當時沈老師的父親意外去世，有一天他看到沈老師在河邊暗自傷心，沈老師指了指自己的身邊讓他在那裡陪自己一會兒。」

徐校長停頓了一下，也許這個細節讓她感覺沈雲舟對於男人的一些特殊的感情，但她沒有挑明，繼續說道，「陳建中跟沈老師說，他看到書里寫著，人的靈魂會浮在河面上，水面上那些星星點點的反光就是靈魂的碎片，只要在河燈里寫上祝福，他們就能收到。後來沈老師找來材料，他們一起放了河燈。再後來他弟弟去世之後，沈老師也和他放了河燈。」

羅靖城忽然想到視頻中提到夏天的河燈，會不會是陳建中在沈雲舟「去世」之後，祭奠他？

徐校長接著道，「我當時感到很奇怪，因為發現他弟弟屍體的當天，沈雲舟就被抓了。他說沈雲舟從警局跑出來那天晚上，他們見了面，還放了河燈。我說，你不怕他？他說他知道他弟弟不是沈老師殺的。之前他們在河裡游泳，他弟弟調皮跑到了深水區一腳踏入了深坑，被水草纏住了腳，還是沈老師把他弟弟救上來的，還得他弟弟做人工呼吸。那時候他們怕家長責備，不再讓他們出來游泳，不敢說出來，但現在說出來卻沒有人信了，因為大家都說沈老師欺負他弟弟。」

羅靖城看了一眼衛城梁，他剛剛說證人看到兩個人光著身子抱在一起的事情似乎有了解釋。

徐校長接著說，「陳建中說他弟弟肯定是衛老師害死的，因為那天他弟弟跟他說了衛老師欺負方諾的事。」

「他把這件事告訴了沈雲舟？」

「是的。他很後悔，覺得自己如果不說，沈雲舟也許就不會殺了村長全家，自己也不會死。我想如果這些事都是真的，沈老師未免太冤枉了。」

「那您知道衛長江為什麼要嫁禍沈雲舟嗎？」

徐校長想了想說，「後面這些話可能都是我捕風捉影的一些推測，你們聽聽就好，也別當真。這件事發生之後，各種謠言滿天飛。衛老師和沈老師過往的一些齟齬也被翻了出來。聽人說之前沈老師就撞破過衛老師和女學生的親密接觸，兩人還發生了爭執，沈老師指責衛老師居心不良，衛老師則調侃沈老師耽於男色。此外，衛老師追求了很久的一個女老師拒絕了他，那女老師很喜歡沈老師，衛老師有可能心懷妒忌，還騷擾過那女老師。」

「那沈雲舟跟那女老師在一起了嗎？」

徐校長搖了搖頭，「沒有。兩人其實真的是郎才女貌，我們還因此感到惋惜。」

「沈雲舟是否真的和男生……比較要好？」

「這個，我不好評判。沈老師當時確實很喜歡和男生一起玩，打完球一起在河裡洗洗澡都是常事，但是太過親密的關係容易被過分解讀，所以當有人舉報他猥褻男童的時候，一切好像都有了解釋。」徐校長唏噓了一番，說，「我知道的事情就這麼多了，希望能幫到你們。」

羅靖城對她表示了感謝，最後又告訴她一個好消息，「陳建中和方諾兩人終成眷屬，也算是一個圓滿的結局。」

徐校長感慨道，「那真是太好了。命運總算待眷顧了這個可憐的女孩一回。」

羅靖城附和道，「是呀。」他想，造化還是弄人的，又把另一段悲劇加之於她。「另外，沈雲舟可能也沒有死。」

衛城梁也感到驚異，但想到當年沒有現在的DNA檢測技術和辦案警察急於結案的心情，「弄錯兇手屍體」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羅靖城將沈瀾的照片拿給他們看，徐校長一眼就認出了他，「真的是沈雲舟，他那時候還不戴眼鏡，但現在應該也老了吧？」

羅靖城說，「這是他的兒子。我們此行的目的真正想找的是沈雲舟。」

徐校長想到沈雲舟曾經打傷兩名警察和殺害衛長江一家的事實，又不免為他感到傷心。

幾個人離開高中，羅靖城提出去杏雲村走走。衛城梁看了看錶說，「咱們先吃晚飯，晚上再去吧，這幾天接到報警，說衛家那老房子里有鬼火，正抓鬼呢。」

「哎，這麼巧？」

「誰說不是呢！我昨天去看了，真有人點火，但沒找到鬼。聽人說最近村子裡好像來了個外人。但村子裡留守的多數都年紀不小了，也沒描述出嫌疑人的樣貌。」

「還有別的事發生嗎？」

「這倒沒有，就是搞得人心惶惶。」

羅靖城點了點頭，心中已經猜到了幾分。

吃過晚飯之後，衛城梁開車帶著羅靖城和武崢雲穿過蜿蜒的山間公路，在遠近交錯的犬吠聲中，車子進入了群山環抱中的小山村，錯落的燈火點綴著綠蔭如蓋的片片杏林。村子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已經面貌一新。衛城梁將車子停在一處路邊，帶著羅靖城兩人沿著小道向村子更深處走去，走了大約而是多分鐘，他指著一處掩蓋在荒草中的斷壁殘垣說，「這裡就是沈雲舟的老家，那夜大火燒毀了一切，他也從此銷聲匿跡。後來周圍的人也搬走了，就只剩下這幾塊土牆。」

幾人看了一眼，周圍的荒草有明顯踩踏過的痕跡，但天太黑，別的什麼也看不出來，幾個人又繼續往前走，便到了當年血案發生的村長家。房子還在，只不過屋頂已傾頹坍塌。屋子旁邊的大樹遮天蔽日，幾根樹枝從窗戶進入又從屋頂穿出，成了房子的一部分。

「前幾天有村民經過，說這裡有鬼火。」

幾個人打著手電筒筒仔細觀察，這裡的草木也有明顯的踩踏和折斷的痕跡。幾個人走近房子，木製的大門已經腐敗不堪，門上的鐵鎖也早已銹死。武崢雲指了指旁邊的一處坍塌的牆壁，那裡也有翻越的痕跡。幾個人翻牆而入，順著沒頂的雜草中一條已經踩踏出來的小路，來到屋子前面，在屋檐下一塊石頭上，他們發現了一些灰燼，看來有人在這裡點了火。除此之外，他們還在旁邊找到了幾個煙頭。

正在這時，幾個人聽到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一個燈光從山路上跳動著飛奔過來，幾個人忙翻牆而出。衛城梁喊道，「誰在那裡？」

腳步聲停頓了一下，氣喘吁吁的聲音中充滿了驚恐，「你是……誰？」

「警察。你在做什麼？」

幾個人走到路上，衛城梁認出來那人正是本地的村民衛仁民，衛姓是村子裡的大姓，有一半村民都姓衛。此人正是報警看到鬼火的那位，喜歡晚上出來抓魚摸蝦。

「衛警官，你嚇死我了。你在這裡幹什麼？」

「你不是說有鬼火嗎？來查查。」

那人走近了鬼鬼祟祟的低聲說道，「我告訴您，不光這裡有鬼火，河裡也有，我剛剛在那邊看鬼火一簇一簇的在河上飄著。」

「真的假的？」衛城梁帶著幾個人找到一條小道，來到了河邊。遠處水面上的確飄著幾促光亮，河水準緩，亮光緩緩駛來。羅靖城用樹枝試了一下，水不深，便走到河道中間撈了一簇上來，發現那不過是一片寬大的芋頭葉子上面放著個一次性紙杯，裡面是已經融化的蠟油。

羅靖城不禁想起當年沈雲舟和陳建中在此地祭奠自己的父親和陳建國的情景。

幾個人沿著河道找了一會兒，一無所獲。

衛仁民又道，「衛警官，你說今天邪門的事情可真多。那個退休的老衛警察您知道吧？昨天也見鬼了。今天一早就跑城裡閨女家去了，不敢在這裡住了。」

衛城梁道，「衛先鋒嗎？」

「對，就是他。」

衛城梁轉頭對羅靖城道，「他是當年沈雲舟一案的負責人，就是他在審訊的時候被沈雲舟打折了好幾條肋骨，沈雲舟因此逃了出去。」他回頭問衛仁民，「他說什麼了嗎？」

「他說沈雲舟回來了，來報仇了，說他昨天凌晨的時候聽到窗外有動靜，到院子里查看，沈雲舟就站在屋檐的大樹下看著他，還是當年的模樣，後來一眨眼的功夫，只剩下山間的霧氣，人卻沒了，他一定是變成鬼了。」

衛城梁將衛仁民送回家，和羅靖城商量怎麼辦，要不要去找衛先鋒問問，但他閨女家比較遠，得翻幾個山頭。羅靖城說，「沒有什麼鬼，這鬼肯定是人假扮的。他獲得了想要的東西，我想以後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你的意思是不用管它？」

羅靖城點了點頭，他已經想到出了他和武崢雲，對這件事感興趣的只有沈瀾。憑著他對沈瀾的了解，自己猜到的這些事，沈瀾肯定也能猜到，而且他和沈浪在一起這麼多年，肯定了解一些沒有告訴自己的內情。他借著失蹤把梁起弄進警局，然後悄悄到沈浪的故鄉去查訪他的過去。透過裝神弄鬼讓當事人人心惶惶對他坦白當年的事情。想必他已經獲得自己想要的結果，河燈是對過去的祭奠和告別。

沈瀾啊，沈瀾，你在期待著些什麼？即便沈浪有一段清白的過去，也不能抹去他在星海城助紂為虐的黑歷史，沈浪註定不可能善終。

羅靖城跟衛城梁解釋過之後，衛城梁也安心了，將兩人送到了賓館。夜裡他輾轉反側睡不著，出門，沿著旅館旁邊的一條河道溜達，他不經意間抬頭，發現河對岸也站著個人。兩人都在這一瞬間認出了彼此，但只是相顧無言默默的站著。羅靖城甚至很慶幸兩人隔著一條河道，否則他需要考慮的就是要不要衝過去，把沈瀾抓回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