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舒展開身體，慢慢站起身來，走到展昭面前，黑夜裡眼角閃著一滴晶瑩，「我不相信這麼多年了，你不懂我的心思，不知道我對你的情意，可你總是對我若即若離猶如隔海相望，……」

蹭的一下，趙禎轉身把宮燈點燃，寢室之中頓時燈明火亮起來。

「你既無心，又何必要對我好，我記不得你替我擋過多少刀槍，救過我多少次性命，我只知道那些年你是唯一真心對我，沒有任何圖謀，不強迫我做任何不情願之事的人。……可是，你為什麼要躲我，就因為我會情不自禁地想多看你一眼嗎？或者是就因為你遇到了白玉堂，對不對？自從那白玉堂找上了你，你就離我越來越遠，甚至你外出辦一次案都會幾月幾月的不回開封，更不會主動來看我一眼……」

「皇上，展昭不是……」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個男人，要仗劍四方，行俠天下，你做不了我的後宮佳麗三千，我也從未奢望你能成為我的人！不，我奢望過，我奢望過你的心能成為我的……」趙禎手執一根紅燭，走到展昭面前，直視著展昭的眼睛，眸中映著展昭的身影。

「你看到那座慕昭殿了嗎？看到那滿園的青竹與菊花了嗎？你喜歡，對不對？李德貴一定和你說過，我是因為蔣昭儀才取名『慕昭殿』的，其實他錯了，我是早就取好了名字，才找到的她。那個女人確實有點像你，可也只是像你而已，她成不了你。我本想就這麼讓她住著，我能時不時地找個借口，到那殿中去看看就可以了。可誰知她竟然痴愛上我，我也忽然變得只想和她在一起，可是我清楚地知道，我不愛她，……之後的事更是荒唐，我竟然被那些女人接二連三地痴纏，我身不由己的和她們在一起，根本無法反抗她們對我的愛，直到看著她們接二連三地死去，我甚至覺得就是我殺死了她們，呵呵……這是不是很荒唐，我被愛控制著，喜歡上一個又一個，但是我心裡清楚地知道我不愛她們……我心裡的人，從十年前開始就只有你，……」

趙禎似乎有些精神不太正常，雙目直愣，面帶酡紅地看著展昭，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即使他一直以來真的對展昭有過那種心思，也不至於愛的如此痴狂，畢竟他是一國之君，應該懂得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

展昭幾度張口欲語，都被趙禎抬手制止，他像是要在今晚把壓抑了近十年的心事一一道盡。

唯一能解釋他出現這種情形的原因就是，有什麼東西將他內心的那種情思給放大了。

「皇上，皇上！趙禎！……」展昭第一次這樣無禮地抓住趙禎的臂膀，直盯著他的眼睛，「你看著我，你看著我的眼睛，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皇上！」

「呵呵……，昭，我怎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呢？我默默戀了你十年，卻不敢對你說一句喜歡，……只因這身帝王的外衣，桎梏著我，讓我不能放縱……」趙禎竟然就勢擁住展昭，將頭伏在展昭的肩上，在展昭的耳側輕聲呢喃。

「皇上！」展昭猛然用力將趙禎遠遠推開，「你中邪了！」

「哈哈！……我中邪了？是嗎？不，我沒有，我就是個傻瓜……」趙禎踉踉蹌蹌，從桌上拿起展昭剛整理好的紙張，狠狠地往空中撒去。

「哼！什麼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什麼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我一直都這樣靠詩文來壓抑著自己，你說，你說我還是個帝王嗎？我坐擁天下，卻不敢動你分毫，我執掌生殺，卻不能殺了白玉堂，就只是，呵呵……就只是不想讓你恨我！我才是最可悲的那個人……我……」

展昭徹底無奈了，他第一次聽到這麼深情地告白，即使白耗子愛了他千年也不曾說過這麼多，他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猛然咬住下唇，舉起一掌，劈在了趙禎的腦後，順勢把趙禎扶到了塌上。

此時的他真的慌了，面對趙禎近乎痴狂地表白，他從進開封城起，就有的那種強撐的淡定徹底消失了。

他和白玉堂一靠近開封就感覺到了異狀，他總覺得背後有好幾雙眼睛在盯著他們。但是胸前的通靈寶玉始終暗淡無光，更沒有散發出一絲能感覺到魔靈存在的靈力。

相反，他和白玉堂的脾氣卻突然變得愈發急躁起來，一向相親相愛，心有靈犀的兩人，竟然時不時的就吃醋拈酸、針鋒相對，直到進了開封府，情況才感覺好些。

但是從來到宮中之後，那種被窺探，被時刻緊盯著的感覺卻又愈演愈烈起來，胸前的通靈寶玉不但沒再發出光芒，反而透出陣陣冷氣，直逼心肺。

剛把趙禎放下，憑空中就傳來聲聲女子的嗤笑，呵呵呵地笑個沒完。

「誰？出來！……你們究竟是誰?出來！」展昭手拿巨闕指向虛空，厲聲呵斥著，回應他的只有他自己的迴音和那些仍舊徘徊在耳的笑聲。

「劍，拿劍來！……」展昭的那記手刀，沒敢太用力氣，趙禎只暈了一下，就清醒了過來，他似乎在強壓著什麼，口中發出一句混沌不清的話語。

「什麼劍？巨闕嗎？」展昭還是聽到了，慌忙把巨闕拿到趙禎面前。

「不，不是！書案上……湛……湛盧！」趙禎緊攥著雙拳，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來。

腳下生風，斗轉星移，展昭轉瞬間就將湛盧取了過來，想要遞到趙禎面前，卻在還有咫尺之遙的時候，定住了。

嗤笑聲愈來愈近，甚至能在虛空中看到一群白衣女子的身影在圍著他飄蕩，她們一個個伸長著手臂，咯咯地笑著圍攏過來。

展昭想要抬腿邁步，卻毫無一絲氣力，只感覺到陣陣窒息襲了上來，不自覺地張大嘴巴，使勁地喘息著，還是難耐地跪倒在地上。

勉力揮出一抹法力，集中腦中的最後一絲意識，憑空幻化出一紙降魔符，「定！」艱難地吐出一個定字，才緩解了一下，那種將要被掐死的窒息感。

「給我！」趙禎強撐著從塌上站起，一把將湛盧抄在手中，咬破食指將一滴鮮血滴在劍身之上，一道強光閃過，室內重新恢復寧靜。

展昭的窒息感頓時煙消雲散，他全身無力地倒在地上，驚訝地看著趙禎，那人如演員入戲一般，慢慢睜開雙目，面色漸漸緩和，終於又恢復了過去的帝王威儀。

「展昭……你能試著起來嗎?朕！……剛才失態了，是不是？」趙禎緩緩坐起，整理好寢衣，看著地上的展昭，伸了下手，卻又快速收回。

「是！」展昭屏氣調息，半晌後，慢慢爬起，退後一步，腰背挺直，垂首站立。

「剛才的事，忘了吧！就當你從來沒聽朕說過，朕只是被控制了，……或許是被自己的心控制了！……」趙禎似夢非夢地自語著，目光中甚至閃現出對剛才的留戀。

「是！」

「你有什麼辦法能帶朕離開這裡嗎？這座龐大的宮殿，已經被層層魔霧籠罩，除了這間文德殿，朕早就沒了容身之地。你能帶我去一個不用朕日防夜防的地方嗎？我已經好久沒睡過安穩覺了，……如果不是丁姑娘將這柄湛盧劍交給了朕，朕到現在還沉浸在情愛之中不能自拔呢，……就像剛才，我只不過離開這柄劍一會兒，就失控了，呵呵……」

趙禎一邊說著，一邊撫摸著劍身，又低頭自語起來，「說不定，剛才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是不是？昭！……」

展昭直接打了個冷顫，略微思索了一下，片刻後，邁步上前，眼神堅定，言道：「可以，請皇上起來，請抱緊微臣，不要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