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荒謬!」雲落衡把判決書一巴掌拍到桌面上。

賀寒舟卻要冷靜的多，他正在擺弄一個棋局，輕笑道，「李群是趙府的家奴，刑部這樣做，也算是有理有據。」

「有個屁!」雲落衡罵道，「不就是八王爺覺得自己顏面被掃了，要把李群弄回去泄憤嗎？」

賀寒舟深深的看了雲落衡一眼，一顆顆撿起棋盤上的棋子放回到各自的棋盒裡，「要來一局嗎？」

「……」雲落衡語塞，雖然還是很憤怒，但到底是坐到了雲落衡對面，拿過白色棋子的棋盒放在自己面前，「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是。」賀寒舟在中心落下一顆棋子，「趙文博無論如何也是趙家的獨子，不管兇手是不是趙府的人，連帶管家在內，貼身伺候趙文博的丫鬟小廝護衛，沒有一個會有好下場。」

「……」雲落衡看著棋盤中心的黑子，沉默了。

是的，對於大家族而言，下人的命與主人息息相關。

一旦主人出事，下人能否活命完全取決於上位者是否願意放他們一馬。

當初他犯了錯，挨打的也是他的書童。

雲落衡太清楚世家這些不公之事，可是他除了讓自己少犯錯以外別無他法。就像現在，他除了在這裡吼幾句以外什麼也做不了一樣。

「李群活不了。」賀寒舟說，「現在不過是輕鬆的死和被折磨而死兩種區別罷了。

城中趙府的下人也好不到哪兒去，就護主不力這一條罪責就能讓他們脫成皮。

落衡，你改變不了這一切，因為這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事情。那些人的賣m身契在他們手中，他們的這輩子也與趙文博捆綁。

其實換個角度想，他們跟隨趙文博這麼多年，手上不見得沒有那些姑娘的血，無論是被動與主動，也都是應該受到處罰的。」

「但那不該是私刑。」雲落衡堅定的落下一子，「李群的案子要依法f論處，趙文博的也得依法f處置，我在報告中寫了，這些年趙文博害死了多少人，死的又是如何凄慘，可是他們的回信中卻隻字不提。」

「為何要提，不過是幾個妓ji女。」

「也有良家女子!」

「那又如何？」

雲落衡再次語塞，是啊，那又如何？他們在意嗎？他們根本不在意。

如果趙家人在意，在趙文博害死第一個姑娘的時候，就會把他送官查辦，大義滅親。

如果八王爺在意，就不會不縱容趙家為虎作倀!

究其原因，還是他們上位者的驕傲，是他們高高在上，對下位者的蔑視。

「落衡，你要清楚，目前的你，救不了一人。」賀寒舟又落下一子，短短數子之間，白子已經落了下風。

「或許你可以用些手段，幫一把李群，那趙府的其他人呢？你能全部買下來嗎？就算你可以，他們也未必會賣。

想必這段時間以來，你也清楚，張強在鹽水縣的根基有多強大，一旦你把他連根拔起，鹽水縣的百姓，同樣會受到傷害。

你想要解決這件事情，就需要擁有更大的權利，去接管張強所有的事物，再去改變這一切。」

「更大的權利？」雲落衡看著棋面陷入思考，「那得多大的權利啊…」

「皇權。」

賀寒舟話語剛落，雲落衡就猛的抬頭望著他，滿臉震驚。

皇權。

擁有皇權的人，那必定是無限接近於那個位置，甚至就在那個位置上的人。

他不過一個小小的縣令，一個不受寵的將軍之子，憑什麼？

「若你想，我便一步一步。」賀寒舟拿走雲落衡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盤上，一瞬間，棋盤上的局勢發生了變化，「一步一步，幫你走到那裡。」

「為什麼是我？」良久，雲落衡撿起棋盤上的白子問道。

「夫絞以致斃，斬則殊刑，除惡之體，於斯已極。」

賀寒舟一字一句的說。

雲落衡恍然，把白子放回原來的位置，「那我們便一起去。」

「好。」賀寒舟淺笑。

兩個人又下了一會兒，賀寒舟才又說，「我明日要回梅村一趟。」

「啊？」

「這件事情之後不難處理 年也還沒過完，應該不會再發生什麼。」賀寒舟說，「梅村是祖母的老家，她老人家想落葉歸根，我作為孫子不能不答應。」

「那我給你拿點錢吧。」雲落衡說道，「現在天寒地凍的，叫個馬車，不能把奶奶凍著。」

「好。」賀寒舟也不拒絕，點頭應下。

「你輸了。」兩個人沒下了幾步，賀寒舟拿走棋盤上幾顆白子，道。

「啊!」雲落衡這才反應過來，「怎麼還是贏不了，明明你都讓我了。」

「路漫漫其修遠兮。」賀寒舟站起來輕輕在雲落衡頭頂上敲了一下，「汝唯上下且求索。」

說完便離開，自己拿了錢，去找人買了馬車。

第二天早上，賀寒舟便帶著他祖母上了馬車，去往梅村的路。

雲落衡看著馬車遠去，長長吐出一口寒氣，昨晚上他想了一晚上，雖然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對不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走到那一步，可是他看著賀寒舟，總覺得就有了底氣繼續向前。

賀寒舟說的沒錯，他現在空有一腔憤怒，卻什麼也做不了，只有等他擁有更大的權利，才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去救一切可以救的人。

雲落衡轉身去了牢房，「他們要你回去。」雲落衡端著一盤肉，還有一壺酒，給李群說。

「刑部回了結果，讓我把你交給趙全德。」

李群愣愣的看著雲落衡，「所以你是來送我最後一程的嗎？」

「我不知道。」雲落衡說，「確切來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你回去不會有好下場，但是在我這裡也只有死刑。所以我交給你自己選。」雲落衡把盤子放在地上，「如果你想回去，那就別喝酒，算我送你一頓好肉吃。但如果……」

雲落衡嘆了口氣，繼續道，「這酒挺好的，很香，不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