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王甜就覺得不妙，果然下一秒修柳就「騰」地一下立起來，雙手捂住嘴巴和大部分臉龐，唯獨留下雙眼布滿震驚。

「小六爺……誒？」王甜試探著叫他一聲。

修柳吸氣——試圖管理表情——表情管理失敗——放棄管理——新表情緩衝完畢：「欸嘿嘿。」

王甜：「cnm神經病啊！」

修柳十分做作地搔首弄姿：「惦記的人多，欸嘿嘿，惦記，人多，人多……嘿嘿嘿……惦記咱嗎？咱的腰嗎？」

王甜翹起腳，伸出手指猛懟修柳胸口：「不是，我的重點是還哥！你惹還哥生氣啦。」

「哎喲哈哈，還哥怎麼會真生咱的氣呢，懂懂，還哥是怕看多了貶值對吧，畢竟物以稀為貴嘛，咱這就去哄哄，絕對不會有問題。」小孔雀掰下王甜的手，轉身飄遠了。

「哎別——」王甜伸手去撈，連片衣角都沒撈到，只好收回爾康手，順勢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阿彌陀佛，好言難勸找死的鬼。」

另一邊，莫還長長呼出一口氣，滿頭是汗地倒進輪椅，心臟如擂鼓般跳動不止。

為了早日恢復，他第一次施針就用了最激進的手法，然而除了讓自己的渾身血管都像要被撐爆一樣的疼以外，雙腿還是沒有知覺。

這很正常，早在他預料之中。

莫還清楚且殘忍地知道目前只是一個開始，隨著雙腿的擁堵一點點被打開，身體各處的疼痛只會越來越甚，越來越讓人難以忍受。

在未來的日子裡，流經血管的每個細胞、每個血小板都會變成不定時的炸彈，在他毫無準備的時候突然「嘣」地炸開，在摧毀淤堵的同時，也摧毀他的精神堤壩。

他在試驗台上見過太多因為受不了疼而咬斷舌頭的壯漢了。

莫還將手搭在腿上，虛虛地握了一下拳，等待第一波疼痛逐漸轉化成麻脹。

【好像要將魚尾轉化成人腿的魚，】他閉上眼睛，撫著膝蓋自嘲地想，【早知道不讓小六爺去演什麼塞壬了，自己陪他一起做一次小美人魚豈不是更方便。】

啊，小六爺。

修柳對著鏡頭展露腰身的畫面毫無預兆地沖回眼前，莫還虛握的拳頭瞬間攥緊到綳出青色血管。

【在你身邊，我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真是的，多大的人了，還這麼窩囊。】

蒼白的拳頭漸漸打開，指尖慢慢滑向小腹。

【我該怎麼，對待你。】

【真想……一口……吞了你。】

【修柳，修柳修柳……修柳。】

【我不會讓任何傷害你的人……】

【唔……】

心跳好快，心情真好，心情真壞。

莫還高仰起頭，在煙花炸開的最後餘韻中不斷咀嚼著修柳的名字。

福祉感，快感，負罪感……一波一波的浪潮將他吞進海底，將他關押在心靈監獄，罪名貪婪。

莫還時常覺得自己像個精神病人，一面強勢，一面脆弱。

脆弱的自己像只被雨淋透的鳥，只想靠近自己的太陽；強勢的自己想把太陽從天上拉下來，不讓他再去溫暖任何人。

只是——他做的一切是對的嗎？他是真心喜歡修柳的嗎？還是像以前一樣，任性地想要把對方當作自己的獵物？分不出，斷不清，辨不開。

莫還身體冷靜下來，獃獃地看著手心中的粘稠化做清澈，腦袋裡亂作一團。

時間不斷流逝，走廊上載來一連串的腳步聲，莫還在混沌中驀然回神，下一秒就聽到有人像沒頭蒼蠅一樣撞上了卧室門。

「草好疼！還哥你怎麼大白天的鎖門啊！」外面傳來小孔雀悶悶的譴責。

莫還倏地被叫回人間，他果斷擦幹凈雙手，收起針藏進背包夾層，將桌上狼藉掃進垃圾桶，操縱輪椅來到門後，抬起手搭上把手。

只是心跳過快導致指尖無力，勾了兩次才將門勾開。

小孔雀立刻飛進來，撲到莫還身上，發出一聲無意義地尖叫。

男生身上還未消散的咖啡香氣在莫還鼻翼間打了個轉，醺得他大腦有些宕機，但好在沒忘記要擺出一張寒冰似的臉：「有事？」　

「明白了！甜甜姐都和咱說明白了，還哥是怕掉價，所以才不讓咱過於暴露的對吧！」小孔雀興奮地掏出手機展示到莫還面前，「還哥你看，咱把之前的打賞都退回去了，以後還哥說什麼咱都聽，讓做什麼咱都做，還哥指東咱不去西，還哥打鳥咱不追雞，行嗎還哥，別生氣了唄還哥。」

修柳語速極快，因為要拍攝視頻而保養得水潤在嘴唇在莫還眼前張張合合，口中都是「還哥還哥」。

莫還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血液又要沸騰了，他剋制地輕咳一聲，推開修柳的臉，操縱輪椅來到窗前：「小六爺有自己的想法，也不用事事按照我的要求來。」

修柳一看壞了，還哥這是真生氣呢，趕緊又纏過來，從背後抱住莫還嗲聲嗲氣地搖晃：「還哥~別這麼說啦，咱知道你這都是氣話，咱以後聽話，唯還哥命是從！好~不~好~嘛~」

莫還在他的纏抱下血壓飆升，扒開他繞在自己脖子上的雙臂：「滾遠點，熱。」

一開始莫還感覺自己下手重了，生怕傷到修柳的自尊心，結果沒想到這孩子根本不要臉的，反而捉住莫還的手，繞到面前拍在自己臉上，半跪下來用狗一樣濕漉漉的眼睛抬頭望：「要不還哥打咱一頓，懲罰不聽話的小六子吧。」

瘋了，真是瘋了。

「你——」

莫還剛說出一個字，忽然感覺眼前一陣黑白閃回，再開口，已經無法多吐出一個音節，只能牢牢抓住修柳的手來抵抗眩暈。

修柳大驚失色，翻身從地上爬起來，摟住渾身滾燙汗流不止的莫還：「還哥，還哥你怎麼了？」

他的叫嚷引來了路過看熱鬧的王甜，小姑娘迅速按響呼叫鈴，和傭人一起七手八腳地把莫還抬上了床。

經過家庭醫生診斷，莫還本就體虛，最近幾天沒有好好休息，心緒波動又太大，才導致眩暈昏迷，靜養一段時間就會好了。

王甜聽到長長舒了一口氣，打趣似地捶身旁的修柳道：「看來還哥這次被小六爺氣得不輕誒。」

誰知修柳竟被她拍得狠狠抖了一下。

「小六爺？」

「甜甜姐也覺得是我氣壞了還哥吧，」修柳哆哆嗦嗦地絞緊手指，試圖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我也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