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外忽然響起鳴冤鼓的聲音。

三個人齊刷刷望向外面，太奇怪了，在張強如此強勢的控制下，會有人敢來敲響鳴冤鼓？

之前常文偶然提過，這個鼓，可已經有兩年沒響了。

雲落衡首先反應過來，拿起旁邊的官帽就往外面跑，常武常文也緊接著跟上。

還沒跑到門口，鼓聲就停了下來。

雲落衡心底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果然他還沒跑到衙門口，就在那「明鏡高懸」四個字下面被張強攔住了。

「縣令大人，請坐上去準備升堂。」張強不卑不亢的說，他身後手握著刀柄的衙役，卻充滿威脅。

雲落衡不得不退後一步。

還是那句話，他不擔心張強真的對自己下手，他擔心站在他時候的人會被傷害，而他目前並沒有能力護住他們。

「是何人擊鼓，還請張縣丞帶上來細細詢問，莫要有什麼冤屈，說不出來了。」雲落衡一甩衣袖，面容嚴肅的說。

「大人不急。」張強卻不緊不慢，「來著為周家村一民婦，託人寫了狀子來告狀。」

「那還不快帶上來！」雲落衡覺得張強在有意拖延時間，他往外瞧了瞧，對面的衙役擋住了視線，並不能看見外面正在發生什麼。

而外面好像有人群聚集，鬧哄哄的，也聽不清在說什麼。

「大人有所不知。」張強還是那幅模樣，「按照律法，在村上的案子，要交給村裡的里正評判，若里正認為案件複雜或者過大，再由里正遞交給鎮長處理，鎮長若無法處置，再遞交到縣上。」

「你到底想說什麼？！」雲落衡這下確定張強是在拖時間，他打斷他，就要往外走。

「大人。」張強這次直接伸手攔住了他，站在他面前，「周氏屬於越級上告，按照律法，需得杖刑三十，方可面見縣令。」

「你說什麼？！」雲落衡一瞬間炸了，耳邊隱隱約約傳來棍棒打在肉ro體上的聲音，以及周氏若有若無的呻s吟。

「下官說按照律……」

「我管你的狗屁律法！」雲落衡打斷張強，猛的推開他往外衝去，或許是顧忌他縣令的身份，又或許是時間已經到了，總之，雲落衡推開那些站立一個個的衙役，衝到了衙門門口。

「啪！」長長的棍棒橫貫周氏的背部，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周氏握著訴狀的手固執的指著衙門的方向，越過眾人，抵達「明鏡高懸」四個字。

「住手！」雲落衡大喊，推開拿著棍棒的衙役，他手足無措的跪在周氏旁邊，可是太晚了。

對方只剩下無法明目又失去光澤的雙瞳還睜著。

她就那樣趴著地上，白色的頭髮被血染紅，雙目沒有色彩也無法閉上，嘴裡還在不斷涌著鮮血，背上，臀上，全是被打爛的血肉，幹枯的軀體癱在地上，唯有握著訴狀的手指著前方。

圍觀的人停止議論，他們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場暴露在陽光之下的謀殺。

或許是麻木，或許是嘲笑周氏的愚蠢。

雲落衡顫抖著拿走她手裡的訴狀，上面已經沾滿鮮血，他小心翼翼的將它折好放在懷裡。

他想蓋上他的雙目，卻又沒有那個勇氣。

荒誕！太荒誕了！

堂堂官員，居然在衙門前光明正大的殺人！

這世道，已經荒謬到如此地步了嗎？

「周氏越級上告，沒能熬過去。」張強慢慢走了出來，站在台階上，一直守在外面監刑的羅鑫站在了他的身後。

他們站在上面，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就像是在看一群無論如何掙扎也站不起來的螻蟻。

「原告已死，案件作廢。」張強背著手，面無表情的說道。

「誰說的！」雲落衡忽然站了起來，跨過台階，一步步走到張強面前，「誰說這個案子就這樣作廢了的？」

「縣令大人，原告已經死了，事情到底如何也無法說清，如何不作廢？」張強反問。

雲落衡盯著他，對方的雙瞳卻沒有一點點情緒波動，就好像在陳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真是的。

雲落衡忽然笑了一下，他扭頭看著沉默的百姓，和寂靜的鳴冤鼓，目光又落到了未能瞑目的周氏身上。

這個案子，到底想埋葬怎樣的真相？

雲落衡轉身走到鳴冤鼓前，拿起鼓錘就敲了下去，「咚！」一下，「咚」，兩下，三下……

「本官不管這個案件如何，我來做這個原告！有罪的本官絕對不會放過一個，無罪的也決不冤枉一個好人！」雲落衡揮著鼓錘，吼道。

「常武常文！」

「屬下在！」

「把周氏帶回去好生保存，等真相大白那天，再幫她閉上雙目！」

————

「大人，查到了。」晚上的時候，常武回來彙報事情。

下午那場鬧劇也算是徹底和張明決裂，把雙方的矛盾擺到了桌面上，雲落衡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賀寒舟還沒回來，和他商量的人也沒有。

但事到如今，這個案件他也必須得一查到底，周氏的屍體還在衙門，他一定要讓她明目。

「說吧。」雲落衡放下手裡的訴狀。

訴狀是用紅色的墨水寫的，又被血浸透，依稀能夠看見幾個字，但是連不成句子，也不能看出她想告誰，是因為什麼事情。

「今日來告狀的周氏，是周家村的村名，她的丈夫叫做周義，是個農民，家裡有兩個孩子，一家四口雖然清貧，但是也還算過得去。

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半個月前，家裡忽然遭了難。」常武道，「他家小女兒忽然自殺了，接著兒子也出了事，聽說去村上鬧了幾次，但是都沒什麼結果。

前兩天周義也病了，這周氏不知怎麼的，半夜一個人找了個秀才寫了訴狀，就步行到了城裡，敲了鳴冤鼓。」

雲落衡聽完便知道，這個「忽然遭了難」怕是有人為因素在裡面，只是這個「難」是到底是誰造成的？雲落衡又仔細看了訴狀，隱隱約約看見個「地」字。

「等一下。」雲落衡忽然抬頭，「那個秀才還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