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綠挑了一個口碑好的頸部按摩儀當做江遠媽媽五十歲的生日禮物，生日禮物反饋過了好幾天才收到，江遠說他媽媽很喜歡。

江遠還說「小綠我們算了吧」。

簡單的一句話他啊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阿遠，算了是什麼意思」，姜綠從暖烘烘的被子里爬起來，時間指向凌晨一點半。

「阿遠，我不明白」，蔥白的手指摁壓在手機背面繃緊，姜綠說話聲音輕輕柔柔，帶著小心翼翼，雙眼氤氳的水汽。

聽不到江遠說話更是著急。

「阿遠」，姜綠聲音已然帶上慌張。

跟江遠在一起後姜綠已經很少哭了，掛了電話也只是怔怔的坐在床上發獃。

回過神再次撥打電話江遠已經關了機。

回想通話時候江遠的沉默，一陣鈍痛從心口傳來，恐慌的餘味才席捲而來。

江遠要跟他分手嗎。

光是想想就讓人害怕的發抖。

不行，不可以分手，不可以…

姜綠睜著眼在沙發上坐到天明，一晚上腦袋裡全是十年來兩人相處的點滴。

江遠雖然脾氣差但是待他很好，除了不能輕易暴露在外的戀愛關係，他們跟世界上所有普通情侶一樣，一起吃飯，休假奔赴對方的城市，節日互相祝福，他會在每年的生日許願阿遠歲歲平安，江遠會因為他害怕的深夜馬不停蹄趕回崇遠抱著他。

江遠的餐廳終日忙碌，第二天有婚慶，江遠需要提前一天準備好菜品，幾百份擺件刻完最後一刀的時候就算是他也是虎口發酸，甩了甩手腕，因為一整天心不在焉，左手不小心被手刀割了一個口，十度的刀尖鋒利異常，怕影響操作沒有做額外的處理，傷口被放到水龍頭下猛衝冷水，等傷口被沖的發白再繼續手上工作。

一整天下來反覆沖刷，本來不算大的傷口都變得有些猙獰。

跟著他一起下班的是剛從學校畢業沒多久的學徒，邊走邊問江遠一些小問題，江遠心不在焉的回答。

「師傅，去買個酒精創可貼嗎」，小何看著江遠放在手機上亂戳的手指問，這傷口比起白天可恐怖的多了。

他們宿舍里都是糙漢子，可沒這些東西，江遠這個不處理一下明天說不定更嚴重，割裂的口子皮肉外翻，沖了一天水都紅腫起來了，怎麼看怎麼滲人。

一向穩健的前輩突然失手他也被嚇了一跳。

「不用」，江遠看著手機上姜綠髮的一堆消息心不在焉。

肯定哭了吧，畢竟他那麼愛哭。

「師傅，我怎麼感覺被人跟蹤了」，小何說完賊眉鼠眼的往回瞄了一眼。

江遠覺得他更像會跟蹤人的午夜狂魔。

他一直看著手機沒注意周圍，聽小何這麼一說，順著小何剛剛的視線往後看了一眼。

下班回去的路上有條綠色環保路，兩邊都栽種著齊腰高的灌木叢，人影看到他側身嚇得要栽進綠化帶里。

江遠看著熟悉的身影頓了一下腳步。

姜綠已經往回走了，路過轉角鑽了進去。

他從江遠出來就一直看著他，見到他身邊有同事不敢上前，他倆的關係一直處於保密狀態，他不想像以前一樣因為自己害江遠丟了這份工作。

姜綠有時候恨自己異於常人的體態，如果自己能像正常人一樣，說話不是那麼娘，走路威武點，他就可以假裝自己是江遠朋友，兩人的距離就可以貼近一些。

他在江遠面前遮不住滿眼的愛戀和依賴，明眼人都很容易發現他們之間不同尋常的關係。

姜綠靠著牆平復了一下心跳，過了好一會兒才拿起手機給江遠打電話，對話框上全是自己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天灰灰，會不會讓我忘了你是誰……」

「累不累，睡不睡，單影無人相依偎……」

九十年代中學生的基本標配就是mp3和周董，一首《世界末日》是他和江遠難得重合的品味，學生時代他們去過很多場「演唱會」，都是露天商演翻唱，也會混進崇遠各個正牌大學的文藝晚會，在沒人認識的角落裡拉著手，在人潮洶湧的掩護下心安理得貼緊對方身體偷取難得可貴的親密。

姜綠有時候也會掃興，有一年周董在上海開演唱會，江遠攢好錢想帶他去見見世面，姜綠不知道演唱會行情，一開始還激動了好幾天，等知道一張門票被炒到需要江遠辛苦工作很久後搖著頭不去了，江遠怎麼哄都不松嘴，說聽手機音樂也很不錯啊，他喜歡躺在家裡聽，不喜歡去演唱會聽。

最後兩人拿著三分之一的錢去了一趟Y省，因為是淡季，民宿都很便宜，白天兩人就騎著車瞎逛，晚上回到民宿里跟別的租客一起在一樓吃飯喝酒，少數民族的載歌載舞能力姜綠看迷糊了眼，姜綠沒能去成演唱會，江遠在起鬨聲中配合著一個金花的吉他聲給姜綠唱了一首《世界末日》。

唱完又覺得這首歌不適合兩人的戀愛氛圍，姜綠眯著眼說他唱的好，說江遠是長沙周董分董，難得俏皮的發言也惹的江遠勾著唇看著他鬧。

鈴聲到了最後一刻都沒被接起來，姜綠也沒氣餒，想著宿舍里人多江遠不好接電話，再等一會兒就好，再過十分鐘再給江遠打一個。

第二個還是沒接。

沒關係，到宿舍肯定得去洗澡，洗完澡就會接了。

再等二十分鐘好了。

姜綠第三個電話還沒撥，耳邊傳來腳步聲。

江遠手臂上搭著一件薄外套，站在路燈光線下看著他。

「阿遠…」，姜綠坐在24小時便利店裡，身上穿著江遠的外套，江遠買了一碗關東煮放在他桌前。

「先吃吧」，說完把另外一隻手上的熱牛奶插上吸管，放在一旁。

「嗯」，姜綠一整天沒吃東西，早上請了假後買了高鐵票就衝到江遠的餐廳附近，從天亮等到天黑。

見到江遠了才發覺肚子餓的厲害。

兩人面對面坐著，櫃檯後收銀員在低頭看著手機里的綜藝視頻，耳邊偶爾能聽到節目發出的轟笑聲。

姜綠低著腦袋吃著熱乎的鱈魚脆丸，江遠拿著手機在虎口和桌面之間一下一下的翻轉，扭著頭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即使只有一個店員也是公共場合，姜綠吃東西的時候一直忍著沒哭，食物的熱氣熏得他眨了好幾下眼睛，眼淚掉到關東煮碗的時候慌張的看了一眼江遠。

江遠望著窗外沒注意他，姜綠拿著衣袖偷偷抹了一下痕跡，忍著把剩下的東西都吃完了，喝完一整盒牛奶才跟著江遠走出便利店。

他早就看到江遠手指上猙獰的割痕，吃完東西就去隔壁的藥店裡給他買了創可貼和生理鹽水。

藥店外邊有長椅，姜綠匆匆買完東西出來看到江遠還坐在那裡鬆了一口氣，他實在害怕江遠就這樣走了，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

江遠沒有掙扎，任姜綠小心翼翼的給他處理傷口。

貼好創可貼，姜綠兩隻手握著江遠受傷的手掌沒有動。

低垂著腦袋，漏出江遠一直以來喜歡的柔軟後脖頸，頭髮長長了一些蓋住一點耳朵。

「阿遠，能不能不算了啊」，姜綠說話的時候沒有抬頭，一直低著腦袋把目光放在江遠的掌心裡。

江遠抽了一下手立馬被姜綠握住，急忙中也注意避開了江遠受傷的手指。

江遠中學逃課上網吧，不知道跟社會上的混混搶機子打過多少架，這種刀割的傷口簡直不值一提，是什麼時候開始他身上就沒有那些過重的戾氣了呢？

姜綠每次見他受傷都會很心疼，戰戰兢兢的跟在一旁為他處理，嚴重的話還會邊哭邊問「阿遠是不是很疼」，一雙眼全是淚水。

比起家裡人的鐵血教育，姜綠這類型的柔情攻勢顯然能讓他收住性子，兩人在一起後他就極少衝動跟人動手了，心甘情願的被姜綠鎖在身邊。

鏈子在姜綠手裡，他就是他的清醒劑。

不用拽緊鏈子，只需要用帶著擔憂的目光看著他，他就捨不得做那些讓姜綠覺得擔憂的事兒。

「不可以嗎阿遠」，姜綠握緊他手兩側，終於抬起頭，小聲的問，眼中帶著害怕和希冀。

是那一張總是能讓江遠心軟的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