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愛恨相當簡單，喜歡就是結伴同行，討厭便是一聲不吭，邢北鷗對於溫海就應驗了這句話。

他們是鄰居，平日一起上學一起回家，如今卻是一人形跡匆匆一人漫步悠悠；他們是同桌，平常連悄悄話都等不到下課說，現在卻是打死不跨過桌面三八線。

他四姐邢珠穎最早察覺此事，在家就已經揶揄他，「你跟小海吵架了？以前放學都是跟他去陳姨的書店，最近幾天都是一個人回家，你們怎麼了？」

「我喜歡一個人待著。」邢北鷗犟著不承認，背過邢珠穎繼續在作業本上寫寫畫畫。

「你最好是，不怕跟你說實話，溫海這麼好的性格能找到無數個朋友，到時候你就不是他唯一的朋友了，你哭都哭不回來喲！」邢珠穎看不慣邢北鷗被慣著什麼都不愁，她故意挑明白實情，免得邢北鷗天真的以為全世界都該圍著他一個人轉。

「他跟誰做朋友關我什麼事！四姐你不要吵我寫作業！」邢北鷗故意提升音量，一是嘴硬不承認內心的不安，二是讓爺爺奶奶聽見好幫他訓斥四姐。

「好心當成驢肝肺！」邢珠穎憤憤地剮了一眼他的後背，下一秒就被間接性耳聾的奶奶吼了句，嚷嚷著叫她不要打擾邢北鷗，閑著沒事就去做飯。

邢北鷗趕走了邢珠穎，他心底有事，兩頁半的練字硬是花費了半個小時有餘，從有記憶以來，溫海就在他身邊，他們形影不離，他無法想像溫海在冷戰中找到了新朋友。

如此這般，佔有欲作祟到巔峰，邢北鷗仍沒有認識到激起這次冷戰的源頭，為了不讓自己受到傷害，他先一步做出找新朋友的舉動。

一堂課結束，邢北鷗掃一眼熱鬧的教室，最後鎖定在衛生角耍掃把的男生們，他平時極少跟他們說話，如今突兀的加入，他們第一句便是問，「你不是跟溫海玩的嗎？」

邢北鷗眼神閃爍後揪緊衣角，直接來了句，「我現在不想跟他玩，我們一起去玩【點兵】吧。」

這是邢珠穎教他的，無奈姐姐要幹活，他之前也只有溫海一個玩得好的朋友，這個遊戲人少玩不盡興，現在總算有了機會，他便提起興緻介紹規則，男生們也被提起興趣，幾人結伴要去操場試玩一番。

一場遊戲後就熟絡的男孩們相互約定體育課要接著玩，邢北鷗喘著氣調整呼吸，餘光一直留意教室窗口的某個位置有沒有探索的目光，誰知溫海連頭都不抬，繼續在位置上寫字。

「邢北鷗，等一下到你當鬼抓人了，別忘了。」男生小團體最具話語權的吳宏以命令的口吻直指邢北鷗。

「哦，好……」邢北鷗心不在焉，意識到不對勁時也容不得他拒絕了。

接著體育課繼續玩，邢北鷗玩累了，他想歇會兒，就被吳宏嫌棄，「你也太弱了，才跑幾圈就累了，你不能累，玩完這局再休息。」

吳宏看著講理，實際上從體育課開始就只讓邢北鷗當鬼抓人，原本的規則也在遊戲中心換做吳宏之後產生改變，只要是他解釋規則，他們就覺掃興幹脆一同耍懶說不玩了。

他苦苦維持，不甘落到回去求溫海繼續跟自己做朋友，但這一咬牙答應卻成了吳宏小團體新收的小弟。

由是在放學後，吳宏拽著邢北鷗的挎包背帶不讓他走，「邢北鷗，一起去池塘炸魚。」

「我要回家……」邢北鷗自打犟著不跟溫海一起玩便獨自摸索出一條小路，本想著盡量不跟溫海碰面，卻不料這是吳宏回家的近道，於是乎，他剛剛躲著出校門就被吳宏逮個正著。

「回什麼家，放學了當然是出去玩啊。」吳宏不打算鬆手，直勾勾瞪著他等一個求饒。

「欸！你們幹什麼！」邢珠穎抄起路邊的半塊廢磚吼過去。

他三姐邢夢瑄也蹙起眉頭，撿起路邊廢棄的竹竿，「放開我弟！」

即便是高年級，說到底也只是女孩子，吳宏並不害怕，而是提拽著邢北鷗跑起來，完全沒反應過來的邢北鷗抬不動腿，幾乎是被他拖著跑。

邢珠穎可不是軟柿子，有磚頭石子在手她是真敢扔，有一塊還誤打誤撞砸到吳宏腳邊，這嚇得吳宏手發哆嗦，沒了力氣自然就鬆了手，邢北鷗就這樣摔了個大馬趴吃了滿嘴泥。

邢北鷗不知所措，他也不站起身，趴在地上就開始哭。

邢夢瑄撇下竹竿將他扶起來拍走身上的塵土，關心地問道：「沒受傷吧。」

見人跑遠，邢珠穎丟開手裡的石頭，拍掌撣走手中的髒東西，看著哭哭啼啼的邢北鷗，嫌棄地罵道：「叫你走田道不走小路！沒有我們，你就等著被那個豬頭丟到池塘里喂水鬼吧！」

邢珠穎不願多看這個冤家一眼，疊手轉身，氣呼呼地快步走開。

邢夢瑄牽著大哭不止的邢北鷗換路走回家，等臨近家門，千哄萬哄才把邢北鷗勸停了哭聲。

「姐……三姐，你怎麼，知道我，走那裡的？」邢北鷗哭得一抽一頓，邊吸鼻子邊問。

「小海說的，他說你不跟他一起走就換走田路。你可不能有下次了，田路很危險的，人影都不多一個你怎麼敢一個人走啊。」邢夢瑄得知此事時相當詫異，一是邢北鷗鐵了心不理溫海，二是溫海也是不服軟的性子，寧願多留意也不會先搭理邢北鷗。

邢北鷗知道真相，默不作聲地垂下腦袋。

另一邊，做完值日的溫海收拾好東西照常走向回書店的路，同路回家的薛家榮經多日觀察得出這兩人是真的鬧掰了，於是拿好自己的彈弓特意去作弄形單影隻的溫海。

溫海感到書包被東西砸到，接連幾下讓他確定這番感覺後轉頭，只見薛家榮正鬼鬼祟祟地躲著他。

「薛家榮，是你嗎？」溫海嘆了口氣，溫聲問道。

薛家榮不再躲藏，提提褲子走過來奚落他，「喲喲喲，你不是邢北鷗的小跟班嗎，怎麼就一個人回家了？」

薛家榮許是天生皮膚幹裂，他的面部黝黑又幹澀，瞧著就跟不洗澡掉了渣一般，就連班導都帶頭討厭他，一邊說他是臟鬼一邊說他白痴，班導為人嚴厲，動不動就擰人耳朵，作為班裡底層，薛家榮遭受了最多的冷眼和暴力。

由此，他沒有朋友，但他不會跟家裡人說，因為爸媽說了在學校就要聽老師的話，沒叫他一定要交朋友，他比溫海更早一步嘗到孤獨，沒有朋友還遭嫌棄的薛家榮琢磨出搗蛋來引起注意，他自製了彈弓，不時射出石子折騰人。

「那你呢，你為什麼要跟蹤我？」溫海不答反問。

「誰跟蹤你了！我回家也走這條路！」薛家榮還想動手欺負人，不料溫海先一步說出邀請。

「是嗎，那一起回家吧。」

薛家榮第一次受到友善的邀請，他抿緊唇不知如何作答，呆站在原地不動搖。

「走吧，我媽媽最近在教我摺紙星星，要不要跟我一起？」溫海抬手扯了扯薛家榮的衣角，試探著歪頭去看對方的眼睛。

「你不要碰我！」薛家榮動肩躲開溫海的拉扯，「你被邢北鷗嫌棄才來找我當朋友的是不是。」

其實，薛家榮心底是有點小期待的，可他的一點點雀躍反被擔憂覆蓋，或者說這件事發生在其他時間，他就不會如此設防。

「是啊，我被他嫌棄了，就連你也要嫌棄我嗎？」溫海直接承認，無所謂地聳聳肩，殺得薛家榮不知下一句該說什麼。

「他嫌棄你？你們之間到底怎麼了？」薛家榮琢磨半晌還是好奇這兩人怎麼就鬧彆扭了。

「我不知道。」溫海現在完全能裝傻充愣，他垂眸指了指薛家榮手裡的彈弓，再道：「你不要總是拿彈弓彈石子，打到頭或者眼睛可是會出人命的。」

「要你管，我玩我的，你們都不跟我玩，憑什麼來管我玩什麼。」薛家榮語氣稍微服軟，話里多少透露出心聲。

「你要是一直拿彈弓亂射，大家也不敢靠近啊。」溫海反將一軍，不等薛家榮反駁，他便扯著對方的書包帶子走動，「走吧，回去了。」

回去途中，溫海坦然分享摺紙星星的技巧，本就撓心難耐的薛家榮聽著聽著就開始搭腔，「我學會的話，我折的紙星星能拿回家嗎？」

「可以啊，我打算串起來做個風鈴，你呢？」溫海鬆開手，薛家榮不自覺地開始跟他並肩走，兩人你一言我一句，聊著聊著就到了書店門口，這是薛家榮第一次能在放學後能跟同學一起玩，就連插在褲兜的彈弓掉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