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棠琳打了一趟電話回家，說是想吃溫海煮的飯，讓他煮好裝進飯盒帶過去書店。

溫海又進了廚房，邢北鷗照樣跟進去，已經抄完詩的薛家榮正愁選哪首，見到他們都走了，捧著筆記本走到邢北鷗的身邊，情感充沛地念出來要邢北鷗給點意見。

「我給你一巴掌你要不要！」邢北鷗嫌棄地抖抖肩讓薛家榮別靠過來。

「不知道怎麼選就一天寫一封。」溫海提刀切肉，圍裙繩隨著動作散開，邢北鷗瞧見後過去幫忙繫上。

「好主意。」薛家榮豎起大拇指表示肯定，他收好筆記本，開始審視對面的兩個少年，溫海人如其名文質彬彬，邢北鷗就挺難評價，不過陳姨說邢北鷗受歡迎，那他會有女孩主動追嗎？

「邢北鷗，你有沒有收過情書？」薛家榮壞笑著問道。

「沒有。」邢北鷗回答得果斷且幹脆。

「陳姨說你很受歡迎，你不會是在謙虛吧，這可不像你。」薛家榮企圖激起對方的好勝心。

邢北鷗瞥了他一眼，「別說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樣。」

薛家榮切聲白了他一眼，轉而詢問溫海：「那溫海呢？」

「也沒有。」邢北鷗搶先回答。

「邢北鷗你什麼毛病啊！我問溫海又沒問你，你怎麼知道溫海沒人追！」薛家榮疊起胳膊跟邢北鷗對嗆。

「我跟他一個班，還跟他一起上學放學，他所有行為舉止都在我眼皮子底下進行，我當然比你清楚！」邢北鷗在其他領域被激起好勝心。

薛家榮微微啟唇，最終只憋出一句話，「你自己聽聽自己在說什麼，你是跟蹤狂還是大變態，關係再好也不該這麼表達吧。」

邢北鷗被噎住，他窒息少許頭皮發麻，還是溫海出聲才將他的魂拉回身軀里。

「我要是有人追，肯定不瞞你們。」溫海說道。

「除了別人主動，你就不會主動啊，你心裡有沒有稍微有好感的女孩。」薛家榮擠開邢北鷗站到溫海身邊詢問。

邢北鷗挪步後退，豎起耳朵，心跳如鳴鼓等他一個否定。

溫海停頓那一刻好似掐斷了供給於邢北鷗呼吸的氧氣，明明是個簡單的問題，他卻思考了一陣，再道：「沒有。」

「真的假的，想這麼久才說，是不是在掩飾什麼啊。」薛家榮頂頂他的胳膊，忍不住揶揄他。

「薛家榮你煩不煩！」邢北鷗拉扯薛家榮的胳膊把人帶開。

溫海側目靜默觀察，邢北鷗潛藏在心底的隱秘的感情在他的舉動中暴露得很徹底，卻因他們都是男孩子，好似這點就會磨平別人進一步的試探。

邢北鷗提心弔膽地放大生活的細節，他無從適應自己微小的心動，他想起溫憫鏗擁抱陳棠琳，他的父母沒有這種表達愛意的舉動，每當他的父親去觸碰母親，儘管是掃掃臉頰，母親都會厭惡地皺起眉頭，而父親也是故意找茬的犯賤性格，父親總會在母親忙著幹活的時候不去搭把手反倒賤兮兮地摸臉摸手，故意挑起她的嫌棄與惱怒，彼此怒目相對，爭吵一觸即發。

三個男孩在家速速吃完一頓再將飯盒帶到書店，完成送飯任務的自由活動，薛家榮面對半年未逛的街道充滿新鮮感。

他蹦進一家在他外出讀書後新開的音像店，店老闆在清掃店裡的雜物，他家兩個孩子在門口粘貼對聯，閑談間知道他們打算趕在年夜飯前搞定店裡的大小事宜驅車回老家。

音像店裡播放著《初戀》，林志美的聲音在夢幻情怯的前調之後蔓延到街頭巷尾，邢北鷗垂眸看著白綠格子地磚，訥訥地開始神遊，他眸中的光景蒙上一層霧氣，地磚淺淺鋪上黯淡的褪色，耳畔的音樂就像卡出老舊留聲機生命最後的倔強，同樣是女聲，他聽到的確是老上海的風情。

他沉在幻想中，全然顧不上薛家榮搭話要跟他們聊時興的唱片。

溫海順著邢北鷗的視線低眸看著地磚，他恍惚少許，緩過來後抿緊唇深呼吸，他放任邢北鷗去追溯，自己忙趕過去接過薛家榮遞交來的唱片，鎮定心緒切換到忍忍俊不禁，「你在跳什麼？學郭富城甩手啊，不是這麼甩的。」

「我感覺就是這樣啊。」薛家榮自我感覺良好。

店老闆掐著掃帚到胳肢窩，自告奮勇要教薛家榮跳舞，「你髮型就沒跟上，不夠時髦啊小兄弟，手要這樣甩，胯要這樣扭。」

薛家榮欣然接受但也不放過吐槽店老闆隨著動作狂刷存在感的肚腩。

門外貼對聯的男孩們喊了誰的名字，走進音像店的女孩驚得停頓了動作，不敢置信地揚起笑容又悄悄壓下，她過去對上邢北鷗的視線，喊著他的名字，「邢北鷗！」

「……孫欣怡？」邢北鷗眨眨眼抬頭後仰以確認對方真的是她。

「你來買唱片啊。」孫欣怡看向旁邊架子上的唱片，宛如橙花盛開的專輯封面，今天的孫欣怡跟女歌手一般戴了月白色的發箍，她慶幸出門時心血來潮打扮了一下，舅媽新買的雪花霜抹上臉，淺淺的清香會讓他覺得好聞嗎？

「和朋友隨便逛逛。」邢北鷗帶著求助意味地看向溫海和薛家榮，不料薛家榮攬著溫海的肩頭，饒有趣味的看熱鬧，他們誰都沒來打攪邢北鷗。

「哎呦，拍拖啊？我告訴你們能談了！欣怡你啊讀完國中就夠用了，你舅媽都是十多歲跟了你舅舅，你倆差不多歲數，跟他談得過去就跟了他吧。」

孫欣怡羞得燥熱，她轉過身，視線刻意避開少年們，下意識用搖著手中的唱片扇風，「耿叔你別亂說……我舅舅要我來拿周慧敏的唱片，他說給過錢了，我直接拿走啦。」

「你等等，你幫忙轉告你舅舅年後再來買唱片，售價多少就給多少，沒有親友價了。他次次過來都按港幣換算給我錢，他奶奶的，不知道運輸和人工都要另算的啊！」店老闆偏偏選在這時候跟孫欣怡嘮舅舅佔人便宜的事情，她雙頰更紅，匆匆地點頭。

照耿叔和她舅舅就是打小的交情，這點錢根本記不上賬，他大男子主義的審視以及惡臭的嗤之以鼻一擊打碎少女渺小的自尊。

「咱不說你舅，我就問你，談戀愛了沒？」耿叔疊著雙肘撐在櫃檯上問她。

「耿叔，我跟他是同學……」孫欣怡窘迫地解釋，打算說完這一句就逃離，結果耿叔忽地來了興緻不知輕重的亂牽線。

耿叔爽朗大笑，高聲打斷孫欣怡的話音，「同學有什麼不好，你舅舅舅媽當年還是同桌，這年頭就是同學同事才好處對象啊妞兒！」

玩笑過了火就是欺負人，溫海感到強烈不適，他揚笑卻不帶善意地開口，「老闆，俗話說得好，『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您爭當這份媒人是包夫妻恩愛還是兒孫滿堂啊？」

邢北鷗聽到溫海說話，下意識搶先在他之後開口，「老闆你這屬於挑中軟柿子來捏，有什麼話你直接跟她舅舅說，在她面前顯擺能耐算什麼本事，估計老闆娘也是不爽你這樣才離婚跑路的吧。」

邢北鷗直接上升到侮辱，傷害性確實厲害。鎮子上的人們面對離異帶著強烈的鄙視，店老闆挨過這份戳脊樑骨的恥辱，他瞬間黑了臉。

這下連薛家榮這麼能說會道的都不會處理了，頂頂溫海的胳膊，趕緊一人牽一個趕緊逃走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