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半。

敦市交警大隊門口，楊延東熄了火，把車停在馬路牙子上點燃一支煙，看著灰濛蒙的天，陷入沉思。

電動門自動打開，甘存和劉卿把方汴和司機安排進收押室，等待進一步審訊。

楊延東坐在駕駛座上，沒動，等待那支煙燃盡。

一路上，楊延東不知在想事還是累的，一言不發，他沉默不語，那個幾個話癆便不敢吱聲。

尤其是王顧，憋了一路，終於得以解放，他三步並作兩步，從副駕駛蹦下來，追上甘存和劉卿：「你倆等等我，這一路可憋死我了。」

煙霧裊裊，楊延東把手搭在車窗邊出神，煙灰燒斷，滾燙的煙頭讓他收回了神思。

王顧去衛生間放完水，打算回家睡覺，伸著懶腰往外走，見楊延東還坐在車裡，目光陰沉，他走過去跟他打招呼：「楊隊，我先回家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楊延東出聲叫住他：「王顧。」

王顧停住腳步，聽見楊延東問：「你說那兩頭沒有編號的氂牛，到底是怎麼去的皮卡丘大道？」

王顧的志向是當一名刑警，可惜沒考上，楊延東一句話讓他體內的刑警之魂熊熊燃燒，摩拳擦掌道：「我就說裡面有陰謀！一般來說，牧牛時，牛的行進速度是每一小時一公里，邊走邊吃草，就走不快。但若藉助外力，邊走邊拿鞭子抽打，一小時差不多能走十公里。銀泉縣與皮卡丘大道的直線距離是三百公里，一頭牛要從銀泉走到皮卡丘大道，至少得不眠不休三十個小時，這三十個小時，牧民發現牛走丟，肯定會報警。不過這兩頭牛沒有編號，即便是丟了，牧民怕畜牧局追究責任，可能也不會報警。但我們可以先查一查，萬一運氣好呢。」

王小交警辦案全靠一股子沒頭腦的熱情。

「也是。」楊延東下了車，走到路邊的垃圾桶頂上摁滅煙頭，隨口道：「你怎麼這麼清楚一頭牛的行進速度？」

王顧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小時不愛學習，被我爸丟牧場放過幾天牛。」

楊延東在燕南上學時，同宿舍有個草原的同學，說自己的學費是賣了三頭羊和一頭牛才交上的。其餘三個人雖不是什麼百萬富翁，但都接近中產階級，沒在錢上受過委屈，聽說這件事都很同情他，出去聚餐從來不讓他花錢。直到畢業去了草原才知道那名同學家有四個牧場，三萬頭羊、一萬頭牛和幾千馬，家底殷實，腰纏萬貫。

看王顧那小子平日子吃穿用度，哪裡像個領月薪的交警？怕也是個家裡不缺錢的，楊延東收起沒用的同情，說：「那就逐一排查，先去接警電話那邊看看。」

王顧精神矍鑠給楊延東敬了個禮，表情弔兒郎當，但語氣十分真摯，終於有除了撞車掐架之外的案子辦，他整個人都很興奮：「Yes Sir，立刻去辦。」

他們的辦公大廳在一層，依次是接待區，指揮中心，和平日里坐班的工位。

楊延東的辦公室和王顧他們幾個平時做的地方很近，四面吊著百葉窗的玻璃房，十分利於觀察下屬們的工作狀態。

楊延東走到王顧平時慣用的電腦前，用自己的警號登錄上警務系統，申請瀏覽接警電話許可權，好在他級別高，常規登記即可，不需要層層審批，楊延東說：「近一個月的接警記錄，四百多個接警電話都在這裡，你找個人幫你一起查。」

王顧興奮不已：「好嘞，存兒，我的存兒，你快來！」

楊延東回自己辦公室，王顧給他泡了一杯茶，騰騰冒著熱氣，舟車勞頓，他又累又渴，抱起杯子著急忙慌喝了一口——嗬，太燙了！他搖上百葉窗質問：「誰泡的茶？」

王顧邀功：「當然是最懂楊隊的我！」

罵人的話憋了回去，楊延東大著舌頭詢問進度：「查完了麼？」

王顧伸著腦袋喊：「等會兒楊隊，還剩一百九十多個。」

沒有編號的氂牛不允許流入市場，走失報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楊延東：「王顧，讓甘存核查接警電話，你去查查方汴運送道具的那個劇組。」

「收到。」

腳步聲由遠及近，聲控燈亮了又滅，突然，辦公室里的燈「咔」地全亮了，「你們怎麼還沒回去啊？」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兩個小夥子一跳，紛紛抬受望向來人，原來是值班的保安！

楊延東說：「查個小案子。」

保安說：「你們忙，我去別處看看。」

王顧查完資料，給楊延東彙報：「楊隊，確實如方汴所說，他們這個製作班底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導演編劇也都是新人，不是什麼大製作，引發不良競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台前幕後的人，案底清白，沒有不良記錄，近日也沒有與人結仇，基本可以排除事故與劇組有關。」

楊延東「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少頃，又說：「還是聯繫一下掖蘭警方，讓他們走訪調查，以防有什麼疏漏。對了，銀泉縣牧民資料，什麼時候能拿到？」

「等等。」王顧掏出終端上，點了兩下，下載了一份表格，「省內的牧民資料都在這裡。」

楊延東一愣：「你怎麼會有這些資料的？」

王顧解釋說：「我爸做點收購的生意，我上他雲盤偷的。」

楊延東：「......」

王顧從他爸王海龍雲盤裡下載的資料，從蓄養品種到牧民個人信息一應俱全，整個銀泉縣的牧民不下千戶，光是打電話都能打到手軟。

王顧說：「我先找我爸了解一下情況，排除一些無用信息。」

凌晨四點半，楊延東沒來得及阻止，「不孝子」王顧擾人清夢的電話已經撥了出去，沒想到對方居然很快接了：「喂，爸，有個小事情請你幫忙......」

經過王海龍鼎力相助，他們排出了百分之九十的牧民，把可能的目標鎖定在剩下的九十戶，一個小時後，王顧鎖定了懷疑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