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綠在崇遠生活了快三十年，對這個城市爛熟於心，哪裡的菜便宜新鮮，哪裡會有超低價物品他都一一掌控。

江遠是真的決定要在崇遠久居，兩人在二手市場兜兜轉轉半天敲定了一輛還很新的二手電筒瓶車，有了車，早上又可以多磨一會兒床再去上班。

十二月末，陰冷的寒風跟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生疼，姜綠在網上買了全新的兩套帽子，江遠的是深橘色的尼克狐尼克，他的則是藍白相間的朱迪，江遠給他買的羽絨服保暖性很好，騎車帶來的冷冽寒風全擋在外邊，帶著皮質手套的兩隻手環在江遠身前。

姜綠打著哈欠趴在江遠背上，嘴裡還嚼著江遠出門前給他塞嘴裡的雞蛋。

「今天想吃什麼」，到了姜綠工作的地方，江遠停好車把還迷糊著的老婆從車上拉下來。

「唔，你做的我都想吃」，姜綠睜開眼，任由江遠把有些弄散的圍巾重新弄緊，一雙眼還有些沒醒的瞅著江遠。

「行」，江遠笑了一聲，把懷裡捂著的牛奶掏出來，「把這個喝了」，牛奶放在懷裡揣著，拿出來還是熱的。

姜綠把擋在臉上的圍巾扯開一些，漏出嘴巴，低頭含住吸管。

「自己拿著喝，快進去，外邊冷」，江遠摟著人往樓里走，身邊形形色色來往的人，他看都沒看一眼。

「嗯，晚上還來接我嗎」，姜綠喝著奶側著頭問一旁的江遠。

「接」，哪天不是他來接。

姜綠還要每天照例問一次。

江遠回崇遠快半個月，一直沒找工作，江遠不說他也不問，他卡里存了一些錢，就算江遠一直不工作他也可以養他。

姜綠每天被江遠照顧著生活起居，美的快要冒泡了，就算接收到一些不懷好意的視線和談論他也不在乎，一想到中午可以看到江遠了，所有負面的東西統統消散。

糕點房一直都是他和一個老師傅負責，最近空降了一個新點心師，年紀看起來很小，聽餐廳的阿姨說是經理老婆那邊的小舅子。

姜綠是個沒有攻擊性的人，除了在江遠面前，人有些木訥呆蠢，他的工作能力沒什麼問題，但是他的交際卻很閉塞。

早年的校園暴力致使他排斥跟人過多交流，除了一直一起工作的老師傅和打掃衛生的阿姨，他很少跟同事交流，突然出現一個年輕又話多的人他不是很適應。

姜綠心思敏感，新同事來的第一天他就知道對方不喜歡他，不過他也不在乎，每天早上盼著中午，中午過了又盼下午，下午了又盼晚上江遠來接他。

勞模姜綠開始在工作時間開小差，小差里全是江遠。

姜綠把喝空的牛奶盒子扔到垃圾桶里，走進更衣室的時候正好看到新來的員工弓著身子脫衣服，姜綠有些無措的低下腦袋，視線轉到地上，慢吞吞走過去自己櫃子前。

新同事不喜歡自己，姜綠也沒自討沒趣打招呼。

兀自脫了羽絨服，裡頭是件有些泛舊的毛衣，套上洗的幹凈的點心服，抬眼的時候發現新同事盯著自己，姜綠有一瞬間被嚇到。

抿了抿嘴，匆匆把櫃子鎖上，自始至終兩人都沒說一句話。

走出門的時候聽到身後不加掩飾的譏諷哼笑聲。

「死同性戀」。

姜綠身子有些發僵，依舊不吭一聲走了。

姜綠以前就是透明人，除了有人需要他幫忙的時候，最近因為新同事，他受矚目的時候多了一些，以前午飯的時候他都是自己找個角落，偶爾和老師傅一起吃，現在一日三餐江遠負責，姜綠每到中午就會飛奔到樓梯間跟江遠一起吃午飯，倒是因為離開餐廳吃飯，避免了很多不堪的話入耳，姜綠一開始不知道，直前天阿姨有些難以開口的提醒他，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的秘密在同事之間已經不是秘密。

昨天兩人鬧得有些久，江遠肚子有些不舒服，新員工沒在工作間，不知道又去哪裡摸魚了，暫時沒多的單，老師傅可以一個人守著，姜綠打了一聲招呼往廁所里走。

餐廳里的員工廁所只有兩間，一間男生，一間女生。

姜綠走到廁所門口看到排著的隊伍有些發懵。

有些員工會在工作的時候在廁所里摸魚他是知道，但是沒有一次這麼多人排著。

所有人都神情痛苦的捂著肚子等著，有些等的著急的一直催裡頭的人。

「你tm生孩子呢，快出來」。

「不行了，我要拉褲子里了」。

「廚房怎麼沒人，客人等著呢」。

「快去個人啊」。

不算大的空間里吵鬧的很。

有些等不了就跑到樓下的商場上公廁。

……

姜綠肚子是有些痛，但是他知道是什麼原因，他可以忍住，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回去。

「哎，姜綠，你能掌廚不」。

姜綠要走的時候被一個穿著廚師服的人拉住，就是剛剛喊著廚房沒人的服務員。

姜綠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拉到後廚，他是偶爾會被叫過來幫忙，但是大菜他也不熟悉。

正好今天有一桌需要大菜，掌勺的師傅也不見人影，廚房裡一團糟，報菜名的服務員急得滿頭大汗。

姜綠身邊就站著一個學徒，長得跟猴似的瘦小，又黑，明顯他也沒見過這個場面，獃獃的站在姜綠身旁，磕磕絆絆的問需要做些什麼。

廚師倒是剩著幾個，但是做到半路人又跑了…

經理進來看到一團糟的場景氣的人都要跳腳，今天有一桌貴客宴請，指明要招牌菜，掌勺的主廚又三下兩頭往衛生間跑。

接二連三的員工請假也讓他煩心的要死，昨天他那個小叔子生日，帶著一堆員工出去吃喝玩樂，好幾個食物中毒，好不容易來上班的幾個人沒一會兒全涌廁所里。

「小姜師傅，這餐你能上手嗎」，經理帶著希冀的問一旁的小姜師傅。

……

姜綠搖了搖頭，他專業主攻糕點，餐廳里一些特色菜他倒是會，但是今天點名的餐宴他好幾道都不會，其中需要很好的刀功，就算有些輔佐菜品備好了他也不敢下手。

雅間的客人不出兩個小時就要到了，早上看到主廚來上班他還以為不會出什麼問題，現在臨時出事，經理也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叫人去催還在衛生間的主廚。

「先把能做的做了」，經理頭大的指揮一旁幾個廚師，自己耐不住的往外跑了。

幾個廚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還是一個平時話比較少的人站出來開始處理食材，不過也只是一時，幾個廚師輪流往衛生間跑，姜綠夠不上餐宴的菜色，只能幫忙處理外頭服務員不斷報進來的菜品。

姜綠忙的腳不沾地，昨天運動過度，一直站著腰酸的要命。

主廚回到廚房裡的時候眾人鬆了一口氣。

這口氣沒喘幾下，主廚就捂著肚子跌坐到了地上。

看到被送往醫院的主廚，經理腿都軟了。

出什麼主意的也有，有喊著請外援的，有想著自己上先把顧客穩住的，也有開始想著餐廳怎麼賠償顧客的。

經理被吵的心煩，菜品的口味哪能隨便忽悠客戶，而且對方也不是他能忽悠的起的人物，老闆接這單訂單的時候就再三表明貴客身份不一般，後果他哪能承擔，至於外援，他給好幾個相熟的朋友發出求救，每個店都在忙碌，空不出手人來，這麼短的時候他上哪裡找外援，除非從天上掉下來。

江遠來了快二十分鐘了，姜綠一直沒出來，打他電話也沒接，江遠又等了十分鐘，實在沒忍住從正門進了餐廳。

姜綠的餐廳裝修的古色古香，雅間和外間被分成了兩個區域，江遠提著保溫餐盒走到前台，直接表明來找姜綠。

「姜師傅啊」，前台是個二十歲的小正妹，只是臉色有些差，雙唇有些發白，皺著眉似乎在忍受著什麼，說話都帶著抖，「姜師傅應該在廚房，今天廚房人手不夠，你有急事你可以去後廚看一下」。

這幾天滿餐廳的人都知道姜綠有個同性情侶，江遠不知道自己照片已經在員工小群里被傳爛了，雖然都是些不怎麼好聽的話。

「謝謝」，江遠道了一聲謝，抬腳要往廚房方向走，想著對方是姜綠同事，還是關心的問了一句前台，「你看起來很不舒服，需要幫助嗎」，除了這個前台，餐廳里的服務員臉色看起來都不怎麼好。

「不用啦，謝謝」，女生努力扯出一個笑。

江遠點了點頭抬腳往廚房方向走。

「長得倒是養眼，也沒他們說那麼差嘛」，女生在江遠走後嘀咕了一聲，捂著肚子，跺了跺腳，她因為減肥，昨天聚會沒吃多少東西，今天才免於上醫院。

江遠走到廚房口的時候看到自己老婆揮著鏟子，大汗淋漓的翻炒，熱汗把額前的劉海全打濕了，黏答答的貼著皮肉，一張小臉忙的紅通。

穿著西裝貌似經理的人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罵誰，一張臉被氣的發紅，整個廚房有些亂糟糟，無一例外，幾個廚師一臉菜色。

「你找誰，無關人員不能來廚房」，服務員也被折磨的不堪重負，語氣很差的問堵在門口的江遠。

江遠還沒說姜綠名字，有個廚師先出了聲。

「江師傅」。

姜綠以為在叫自己，有些迷茫的看過去，發現對方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又隨著目光轉到門口。

「阿遠？」，姜綠提升了一些聲音，忙的昏頭了才想起來時間過去挺久，江遠應該是因為一直等不到自己才找來。

「我找姜綠」，江遠說完沖著還拿著鍋鏟的姜綠笑了一下，「你在忙的話我在外邊等你」，姜綠平時很準時，今天也是怕他發生什麼自己才沒忍住進來找人。

江遠看到人沒事，轉身就走了。

剛剛喊江師傅的廚師看到江遠要走，匆匆拉住經理，附耳說了幾句話，經理現在顧不上什麼餐廳招牌菜會不會被偷學，哪怕有點兒機會都要抓住，趕忙追出去。

「哎，江師傅等等」。

江遠聽到身後有些急切的腳步，停下來往回瞅了一眼。

經理有些發福的身體趕忙跑到江遠身邊。

跟江遠交涉了好一會兒，在江遠點頭後才鬆了一口氣。

姜綠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來淺綠色的手帕擦了一下額前堆積的汗滴，又匆忙把幹凈的鍋架上，全身發著汗，某個異處因為昨晚過度使用破了一些皮，沾上汗液有些疼。

灶台上的水龍頭口都變得滾燙，水流不斷沖涮到接水的不鏽鋼盆里，姜綠起勺舀了兩瓢水灌到鍋里快速清洗，涼油燒熱快速放入需要的食材，顛勺爆炒，一道一道菜品往外送，正值午飯高峰期，報菜的單子源源不斷往裡喊。

做廚師的就沒幾個手勁小的，姜綠忍著身體不適，兩隻手都要出殘影了，一刻也停不下來。

江遠開口說話他才發現對方進來了。

看到穿著自家餐廳制服的江遠姜綠有些發懵。

「小姜師傅給我打下手吧」，江遠挽起袖子，在僅剩不多的幾個殘兵敗將廚師質疑的目光中拿起菜單看了一下。

「好好好，小姜師傅你給江師傅打個下手」，經理連忙把姜綠的活推給原先準備餐宴的廚師。

江遠一來忙成一團亂的眾人瞬間有了主心骨，兩人蓋同一張被子多年，姜綠也會一些簡單的雕刻，站到江遠身邊聽著他指揮做一些簡單的擺飾。

這一活可比站著炒幾個小時菜要輕鬆太多了，他終於可以鬆口氣。

不起眼的食材在江遠的刻刀下栩栩如生，雙龍戲珠利索做完，江遠開始到結束手都沒抖一下，全程行雲流水，一開始有些不服氣的廚師也默默聽著指揮做自己的份。

主廚躺在醫院裡，由一旁的小徒弟捧著手機跟江遠那邊視頻，有些菜的細節還是得兩人交流。

江遠邊處理手頭的活，邊安靜聽著。

江遠不愧是要爬上廚師長位置的人，不光是雕刻，掌廚也沒什麼好說。

起先跟他打招呼的男人看著江遠全然帶著崇拜，江遠說什麼就做什麼，完全沒有一絲質疑。

江遠高中和人打架，右前臂有一條很醜的疤，像個肉色蜈蚣扭曲的爬在前臂上，高中一畢業就去紋了個身，姜綠一開始怕他也正常，江遠一身派頭就像個黑社會。

江遠喜歡進廚房的時候把袖子捋上去，握著刀的手背因為用力漏出青筋，順著手腕延伸到墨黑色的大片紋身上，姜綠想到這雙手昨天晚上摁在自己後腰，瞬間有些無措的低下頭，不敢再看江遠。

準備的差不多姜綠就被趕回去了糕點房。

江遠看了他一眼，叫他把飯盒帶走去吃飯。

跟經理打了聲招呼，姜綠抱著好幾層的食盒走了。

飯盒是不鏽鋼的保溫盒，過了這麼久依舊熱氣騰騰，姜綠嘴裡塞著排骨，想到剛剛江遠握刀的手，嘴裡咀嚼的速度慢了下來。

江遠像是要把這些年落下的補上一樣，晚上兩人一躺被窩裡就開始不安分，姜綠不會拒絕江遠要求，可能自己也就沒想拒絕，江遠青壯年期有發泄不完的精力，姜綠感受著身上的酸痛，決定今晚一定不讓江遠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