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文默然，神色寂靜。

周紫苑接著說：「我不懂你的福祉，也不懂別人的福祉，但是按照你說的那樣過一生，絕對不是我的福祉。」

「我知道你不想我陷入危險，我清楚你的一片苦心，我很感謝你，但是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沒辦法答應你，所以，桑文，我對不起你。」

「沒事的。」

桑文回道。

「如果那樣使你痛苦的話，我不會強迫你，但是不要忘記，你選擇的這條路兇險橫生，即使有一天你放棄，我也會一直在這裡等你」

說著，桑文還是有些不放心。

「紫苑，你一定要做的那件事究竟是什麼？」

聞言，周紫苑看向桑文，眸子暗了暗，搖了搖頭。

「罷了，不想說也沒關係。」

桑文憐惜，她也一定有不能說的苦衷罷。

晚間的風又烈了幾分。

周紫苑扶桑文回屋裡坐下，幫他披好外衣。

「桑文，我得走了。」

「這兩天清明，你不休息下嗎？」

周紫苑無奈地笑了笑：「血獵沒有假期。」

秘巷清冷依舊，偶然有幾團枯葉滾落的脆響聲。

周紫苑走出巷子，面色沉的發黑。

花櫻縱在巷口安靜地等候著，見周紫苑出來，面色一喜。

「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說著，窩心地替周紫苑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周紫苑應了一聲，順勢坐進了車裡。

花櫻縱好似如釋重負，坐進了駕駛的位置。

姐姐，你可擔心死我了。

在她和桑文戰鬥結束之後他鬆了口氣，但又不放心，在樹上等了許久見她要出來才匆匆奔離了巷子。

「姐姐，還有行程嗎？」花櫻縱俏皮地問道，笑得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沒了，直接回去吧。」

周紫苑靠在椅背，看向窗外遙不見底的深空，神色寂靜。

「我們回家去。」

聞言，花櫻縱笑得更加燦爛：「遵命，姐姐。」

車子駛入國道。

路燈排排的光影擦過兩人的臉。

清明節，學校的學生大多回家了。

周紫苑的據點離學校遠得很，幾乎是在城市邊緣。位置微妙，是三個城市的交界處，皓州，長淮，東都，從那裡不管去哪個城市都很方便，而且離血獵的總部和魔黨的老巢都不是很遠。

離清輝聯盟遠得很，清輝在遠一點的省份。

事實上，在中國勢力最大的血族黨派是清輝聯盟，他們大多是千百年間來從歐洲遷徙過來的吸血鬼在東亞繁衍生息發展起來的後裔，而中國本土的吸血鬼則在更早以前幾乎被屠戮的差不多了，所以現在在中國的吸血鬼大多是外來的血統。

清輝聯盟承認密黨的戒條，但不嚴格遵守避世。

而魔黨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唯一的罪過就是弱小，他們的成員對待人類極其殘忍，是所有黨派里的激進派。

清輝在中國的勢力最大，而魔黨最危險。

至於密黨，他們的勢力多盤踞在歐美地區，嚴格遵守避世戒條，一般人極難發現他們。

中立黨勢力大多在赤道附近和南半球。

桑文就是清輝聯盟的一員。

而花櫻縱，未經親王許可，被殘忍地轉化，長親暴斃，無疑是血族中的劣族，他不屬於任何一個黨派，幾乎不會受到來自血族勢力的庇護，在血族社會中是最低下，最尷尬的位置。仁慈的親王大多會將他們視而不見，有的親王會為了防止他們叛變會將其獵殺。

而且夜晚還有巡邏的血獵。

無黨派人士不一定是劣族，而劣族多半是無黨派人士。

如果真要一個人流落到社會上，那他的命運多半十分悲慘。

而這所有的隱患都沒有他身邊的周紫苑危險。

以前還好，被黑綱囚禁似的養著，只是當個禁臠，對外界幾乎是半隔斷的狀態，即使這樣也或多或少對吸血鬼的世界有一定的認知。後來遇到了周紫苑，知道了自己即使在最黑暗的世界也是更加見不得光的存在。

在當初得知這個真相的時候他有過一瞬間的失神，但現在，他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花櫻縱專心開著車，偶爾不懷好意地瞥一眼後視鏡看看身後自己傾心的姐姐。

周紫苑安靜地坐在後座閉目養神，平時都很少見她放鬆，即使是片刻的休息，也有種嚴陣以待的架飾。

「姐姐。」

周紫苑抬眸：「怎麼了？」

「姐姐，你好漂亮。」

花櫻縱似醉如痴。

「我真的，好喜歡你。」

「姐姐，你明明那麼好，那麼溫柔，可為什麼你那麼孤獨呢？孤獨到讓我心疼。」

溫柔？

我？

「在你看來，我很溫柔？」

鏡片下的眉目又陰了幾分。

「敢肆無忌憚靠近我，明目張膽對我有企圖的，你是第一個。」

花櫻縱一聽，笑得燦爛：「是嗎，那可真是我的榮幸。」

周紫苑垂眸，神色暗了暗：「這麼長時間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你也知道不少了，也清楚我身邊有是什麼狀況，我給你機會，是說真的。你收下月瑩石，就能以人類的身份在社會生存，不會有誰找你的麻煩，要幫你解決身份和工作的問題並不是難事，你自己也很聰明，我可以給你找地方住，錢我也可以給你，你想要多少都可以，食物的供給也有的是辦法，你可以像曾經人類時期一樣活著，我也不會對你動手，你當真不遠走高飛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姐姐你殺人如麻，殘酷無情，手段陰毒，狠厲暴虐，能一夜之間屠滅一個血族村落。對血獵組織來說，姐姐你是優秀的幹部，對一些人類來說，姐姐你是大英雄，對血族來說，姐姐你就是不折不扣，喪心病狂的斷頭惡魔。」

花櫻縱笑得更加痴心，痴心的眼神不可察覺地帶著一絲變態似的佔有欲。

「我都清楚，那又怎樣，你幫我保守秘密，救我逃離魔窟，帶我回家，對我好，甚至還想重新把陽光給我，在我眼裡，你就是我心軟的神，我最珍重的姐姐。」

我遲早會得到的女人。

但我至今也不明白，你那麼殘酷的人，為什麼偏偏對我那麼仁慈，指導我生活，幫我躲避陽光，還親自訓練我，你對血族明明那麼不留情面，卻總是會想辦法對我網開一面。

我真的，沒辦法不喜歡你。

「魔鬼也有一瞬間心軟的時候呢。」

花櫻縱嘴角微勾，笑得隱匿，鮮紅的舌尖微不可察地舔了舔唇，擦過蠢蠢欲動的鋒利尖牙，帶著一絲微妙的蠱惑。

「姐姐你真的有一天要殺我嗎。」

周紫苑正欲啟唇，花櫻縱繼續說：「殺我，姐姐不用費盡心思，我最好殺了。等哪天姐姐想殺我，姐姐你要提前告訴我，我提前做好準備，陽光，砍頭，槍決，穿心，腰斬，活埋，還是做實驗，怎樣都好，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你想怎麼殺，我都會盡全力配合你。」

周紫苑扶額：「你真是，瘋了。」

花櫻縱神色堅定：「我很清醒，姐姐你說得對，我就是瘋了。能被你殺死，能為你而死，沒有什麼比這更福祉的事情了。」

周紫苑一愣，陷入沉思。

黑夜中，車子路過黑綱據點的遺址，閃過花櫻縱的視野，神色惆悵，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姐姐，可以的話，我不要活埋，血族活埋死不了，而且活埋很難受，見不到你的難受。」

車窗外，高遠的天幕開始漸漸褪去它藍黑色的神秘面紗，深空的星輝也慢慢暗淡下去。

良久，周紫苑回道：「好，我知道了。」

埋，吸血鬼用的著埋嗎？

處理吸血鬼，她從來沒有用過埋的。

丟陽光下，沒一會就毀屍滅跡了。

剩下的灰，揚了撒了渣都不剩。

過於年幼的吸血鬼別說特殊能力，甚至連吸血鬼與生俱來的公共能力都不一定用的了。

她的回應依舊那麼淡然。

花櫻縱嘴角勾著悲矜的笑，眼底藏著一絲黯然神傷的情緒：「姐姐，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為我流一滴眼淚嗎？」

周紫苑滯然，本想一口否定，思索許久，答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也沒關係。」

周紫苑視線一傾，遠東的地平線已經漸漸浮現了太陽了影子。

「比起這個，你還是認真開車吧，開快點，留給你的時間可不多了。」

頃刻，花櫻縱啟唇，輕聲道：「姐姐，我有個請求。」

「說。」

「明天晚上，陪我去個地方，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