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愧疚感突然襲來，我有些不自在的縮了縮手，在心中對自己說，其實仔細想想，淑妃活的艱難，是遠甚於我的，我不滿皇帝，卻不好遷怒於她。

「我自己來吧，」我反手想奪下那方絲帕，被淑妃攔下。

「就好了。」她抬了一下頭，臉上仍掛著得體的淺笑……她生的很好看，只是這幅明艷艷的眉眼本該宜喜宜嗔，就像父王最寵愛的那個側妃一樣，嬌艷活潑明媚動人，而不是一絲笑、一個眼神，都被精心雕琢打磨出柔婉恭順。

……總之，她與五年前一點都不像了。

「侍奉娘娘原本是妾妃該做的事。」她仍跪在地上，我坐的愈發難受。

「淑妃已位列四妃，也說得上身份貴重，便是妾妃之德也用不著這般侍奉。」我示意她起身，她沒動，我不禁有些惱，皺眉道，「別把你主子那套規矩帶到我跟前兒來。」

淑妃突然笑了，竟顯得有些無奈，她順從的起身坐定，「原本有些犯上的話想問娘娘，現下反而不知該不該開口了。」

「旁人或許還在觀望，可你卻清楚我也沒幾個月能活了，說這話未免太假。」

淑妃輕嘆，「那妾身便冒犯一問，娘娘行至今日，可曾後悔過自己的結局？」

結局……

我的結局，是封後當晚，我與天子衣冠整齊地坐在龍鳳喜燭下一同敲定的。

嫁與他五年，三載穩坐中宮，走的每一步都在我和皇帝的謀劃之內，我會一步步喂大族人的貪慾，讓他們大意失防，讓他們鋌而走險，然後我會拖著全族三百口人，一同赴死。

「箭鏃已發，就再也不能回頭了，更何況我並不後悔。」我頓了頓，「冉氏全族上下近三百口人，到這一輩兒唯獨只有一個堂房的庶兄良知未泯，知禮上進，可那位堂兄為人太過正直，為救一個孤女忤逆尊長，他們開了祠堂，將我堂兄逐出本家。是不是很可笑？」

「從來都是過剛易折，娘娘的堂兄也算因禍得福，不會再受牽連了。」她果真善解人意，每一句都能恰到好處的落在人心坎兒上，也難怪，最是冷峻的天子獨獨在看向她時眉梢溫和含情。

「過剛易折……」總歸是快結束了，我給自己找了個好理由，朝她招招手，讓淑妃來到我跟前湊近些，我伸手抬起她的臉，左右細細端詳，終於問出了壓在心裡許久的疑問，「那你呢，你又是怎麼被折斷爪牙，囿於宮牆呢？」

……

八面玲瓏的淑妃難得語噎，自欺欺人似的又來確認我究竟說了什麼，「……誰？」

「是無意撞見，」我眨眨眼提醒道，「你第一次見我或許是四年前入府時，可我第一次見你是五年前，我大婚那日，夜裡陛下推脫不勝酒力離了我的卧房，他去找你了。」

「我那日心情不好，換了衣裳出去練劍，在凌霄閣湖畔山子石後撞見了你們……」

……淑妃愣怔怔的，皺著眉似乎在認真回想我所說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