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聶羽軒說到做到，那次表白以後，為免令兩人尷尬，他表面裝作若無其事，實則一直耐心等待。他很明白，洛天嵐跟自己一樣小心謹慎，考慮周詳，所做每件事，所下的每個決定，都會對自己的言行負責，還沒明確的事情，一定不會妄下決定，但只要答應了，便絕不會食言反悔。感情之事向來不能勉強，亦不能著急，所以他現能做到的，就只有繼續耐心等待。

洛天嵐並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人，而且既然聶羽軒可以表現出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自己也一樣可以，所以，雖然關係還沒明朗，兩人相處仍是自然得很，沒有半點尷尬。

在公事上，他們仍是默契十足，合作無間的正副幫主，天海幫在他們的努力下，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驚人速度恢復，奪回昔日黑道領頭位置指日可待，多次的成功令他們更是雄心勃勃，正在商討不少大計，很快便會在不久將來實現。這幾個月來，見證著天海幫一步步從低谷走出來，向著一個又一個的高峰不斷攀登邁進，聶羽軒當然是振奮不已，那份不能言喻的成功感和成就感，化作一股非常強大的動力，令他心中的熊熊烈火更熾熱燃燒，而且，這一切都是他和洛天嵐攜手努力的成果，所以，現在的天海幫對他而言又多了另一重意義，它就是他和洛天嵐的孩子。

然而，洛天嵐的內心卻比聶羽軒複雜得多。沒錯，天海幫已是漸入佳境，他們的心血一點也沒有白費，可是，這真的是他應該做的事嗎？雖然也曾一時迷茫，但他絕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他是刻意接近聶羽軒，以找出他的罪證為目標的臥底，他是聶羽軒和天海幫的敵人，絕不可以成為聶羽軒的戰友，更不可變成助紂為虐，助長天海幫稱霸黑道的幫兇！

可是，他卻沒法自欺欺人，因為，他很清楚，每次和聶羽軒聯手取得成功，心裡都情不自禁的燃燒著灼熱全身的興奮，那種可以與一個相惜相知，跟自己半斤八兩，心有靈犀的人一起邁向目標的感覺實在太美妙了。儘管他知道，這是一種會令自己的身份漸漸混亂不清，把自己推向萬劫不復之地的危險感覺，他真的不能否認，他一直都在享受著，甚至是…沉淪著。

是的，他真的覺得自己徹底沉淪了，良知一次次告誡著他：他正在做一些有違警察職責，甚至是天理不容的事，可他卻偏偏像得了毒癮一樣，一次次的繼續放任自己做下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越陷越深，什麼也做不了。而每當面對聶羽軒時，他更是無法自拔，無法自製，無法抵禦那炙熱的渴望，每天不斷的矛盾掙扎，快要把他折騰到瘋了。

猶幸的是，在這個最難受的時刻，卻來了一場及時雨：聶羽軒告訴他，他需要親自前往泰國，與當地一個幫派接洽一單大生意，一去便會是一個月，這段期間將會由他代為接掌幫主職務。聶羽軒這次出行，不單給了他一個冷靜下來的機會，一點喘息的空間，更重要的，這絕對是搜集他和天海幫的罪證的最佳時機！

他雖是副幫主，但很多事情都由幫主直接管轄，以他副幫主的權限，很多文件都不能接觸得到，而這次能坐上正幫主之位，即使時間只有一個月，可是已足夠他把他最想找到的東西全部翻出來了。

聶羽軒當然對他這目的一無所知，仍是放心的把天海幫的一切交託給他，然後便和許萬松一起動身前往泰國。

而洛天嵐亦開始進行他的計劃：他要在聶羽軒不在期間，把所有天海幫的帳簿、生意記錄、生意夥伴名單，還有它和吳氏集團的合作證據全部找出來。他很清楚，即使聶羽軒不在，自己要下手會容易很多，但楊千帆聰明絕頂，做事小心謹慎，絕對不容易應付，自己必須小心翼翼，否則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晚上七點半，聶羽軒乘坐的航班應該起飛了，洛天嵐身處天海幫的幫主辦公室，正在思索如何按部就班，在神不知，鬼不覺下，得到想要的文件，然而，電視新聞卻傳來的一個令他心膽俱裂的惡耗！

一班剛起飛出發前往曼的航班，起飛時滑出跑道，撞向了跑道附近一幢建築物引發了爆炸，飛機陷入火海之中，機上所有人員仍然生死未蔔。

洛天嵐抽了一口涼氣，越是聽下去越發心寒，而當聽到出事航班的編號時，整個人都虛脫崩潰了！

電視上不斷播放著飛機已成團團火球的駭人畫面，他再也管不了手上正準備開始看的一些機密文件，撐著搖搖欲墜，虛弱無力的身體，不顧一切的立即趕往機場去。

當他趕到時，機場陷入一片混亂，大量滿身鮮血的傷者被抬出來，當中更有一些已被燒得體無完膚的屍體，這畫面把他嚇得全身劇顫，他就像鍋上螞蟻一樣，慌亂失措的向救護人員查詢傷亡者的名單，卻沒有人能給他一個答案。

「羽軒…你不要出事…千萬不要出事…」 他一邊喃喃說著，一邊無助的抓著身邊走過的人追問，卻只換來同出一轍的答案：暫時還沒確定傷者和死者的身份，也沒有人見過他形容的那個男人，到最後，他已失去了所有力氣，靈魂也被抽幹，頹然跌坐在地上。

不管遇上什麼都從不輕易哭泣的他，在這一刻，淚水竟全不受控的洶湧而出，一顆心一下子被掏空了。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害怕失去一個人，一個自己根本不應該愛上的人。

他多麼想告訴他，他也喜歡他，若可讓他選擇，他一定會毫不猶疑的接受他。他真的好想，好想親口告訴他，只是，他已不知再有沒有這個機會了。

他從沒試過如此虛弱，如此無助，如此無力，除了不斷向上天禱告，他已不知自己可做些什麼了。

也許實在是太失魂落魄了，向來警覺性很高的他竟沒發現一個人正向他漸漸走近，當來人以他最熟悉不過的聲音輕喚一聲 「阿嵐」時，他才驚覺，那個他最害怕失去的人，原來已無聲無色的站了在他身後！

「羽軒！！！」 看到他平安無事的就在自己眼前，洛天嵐還以為自己做夢，他伸出了手，不能相信的把他牢牢擁抱著，這劫後重逢的擁抱，真真切切的告訴了他：他不是做夢，他仍活著！他仍活著！

「阿嵐…」 聶羽軒被這突如其來的親(蜜)動作嚇了一跳，受寵若驚過後，他溫柔的輕撫他的背，柔聲安慰他，向他解釋道： 「別怕，我沒事，一點受傷也沒有，前往機場時我遇上了塞車，錯過了那班飛機，避過一劫了…」

這時他才發現洛天嵐臉上的淚痕，從來都那麼剛強，流血不流淚的他，竟然為自己哭了！

沒錯，一直以來，洛天嵐都沒有用言語給他答覆，可是在患難中表現出來的，都是最不加掩飾，發自內心的真實反應。他是否用說話告訴自己已不重要了，因為，他已用行動給了他這個他渴望已久的答案。

「阿嵐，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聶羽軒伸手扶著有點搖晃的洛天嵐，他臉色蒼白如紙，身體也虛弱無力，這次真的把他嚇得不輕，可是，從好的角度去看，這卻是一次幫助他們突破鴻溝，認清對方心意的寶貴機會。

這個機會，他一定會當機立斷抓住，絕不會讓它白白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