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聶羽軒的離開意味著洛天嵐行動的開始，他暫攝幫主之職，可以利用幫主之便去找他想要的東西，就只有短短一個月時間而已，他必須抓緊每分每秒，逼自己回復清醒，絕不能放任自己沉溺於愛情裡不可自拔了。

他已有多年臥底經驗，要搜集罪證本來不難，可是，今次卻是前所未有的矛盾和痛苦，那並非由於這次任務特別艱難，而是因為自己的心魔。

他不該接受聶羽軒，不該跟他開始，更不該與他有那一夜，如果他跟聶羽軒沒有任何私人感情瓜葛，之後的背叛只是職務使然，他絕對問心無愧，然而，現在他背叛的已不只是天海幫幫主聶羽軒，更是深愛著自己，也是自己最愛的情人！

他能感到，聶羽軒是全心全意愛著他的，可是他呢？他從一開始便是立心不良，刻意接近他，要搜集他的罪證，把他繩之於法，甚至要把天海幫連根拔起。他從沒試過像現在一樣痛恨自己，厭惡自己，只覺得自己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卑鄙的利用了一個真心愛他的人。

洛天嵐，你這個無恥之徒，你不配得到他的信任，更不配得到他的愛！

他很清楚，當他和聶羽軒再次見面時，他們已不再是兄弟和情人。正邪不兩立，從一開始，他們便已註定了是敵人。

他已不是第一次從事臥底工作，他對自己是誰，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一直都非常清醒，卻萬萬沒有想到，今次竟然會愛上了自己的目標，更是完完全全理智盡失的栽了進去，一發不可收拾。

對他而言，聶羽軒並不是那種窮凶極惡，十惡不赦的黑幫頭目，相反，他有情有義，有勇有謀，文武雙重，果斷乾脆，做的事雖有違正道，但無非是為了生存，他覺得是情有可原的。他甚至有一個很大膽的願望：若他不是警察，他真的希望永永遠遠當他的副幫主，全力以赴的輔助他，成為他最可靠的左右手。

實在太諷刺了，從小至大，自己都以成為一個除暴安良的警察為努力目標，現在卻竟然有了為了與最愛的人一起，不惜選擇踏上黑道的不歸路的恐怖想法。

他瘋了！他真的瘋了！

他不能再讓自己繼續這樣下去了，在還差一步便掉進無底深淵之前，他必須逼迫自己懸崖勒馬。

縱使，每搜索一份資料，良心都承受著嚴厲讉責；每翻閱一份文件，一顆心都像被生生剜出一片片肉極度痛苦。

他咬緊牙關，逼自己摔開所有跟聶羽軒有關的甜蜜畫面，一次又一次的自欺欺人強行催眠自己：他跟他從此不是情人，他跟他從此再無任何關係！

不能再讓自己胡思亂想，讓自己做出更多可怕的事情了，他強硬的告訴自己，他的目標只有一個：完成任務。

只是，那種要把他的身心撕成兩半的矛盾痛苦，卻一直深深磨蝕著他的理智，他本身是個具備豐富經驗的臥底，搜證起來駕輕就熟，凡事都小心翼翼，滴水不漏，甚少會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然而，今次卻是例外。

這段日子，他一直在雙重摺磨中苦苦掙扎，卻沒想過，警覺性向來很高的自己，竟已經在毫無知覺下被盯上了。

洛天嵐的一舉一動，可以瞞過當局者迷的聶羽軒，卻逃不出旁觀者清的楊千帆的雙眼。

對於洛天嵐突然加入天海幫，更以成為副幫主為條件刺殺郭旭，楊千帆一直覺得疑點重重，只是，後來他為天海幫做的一切，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再加上聶羽軒對他極為信任，他便選擇了靜觀其變，可是，沒有行動並不代表放下戒心，自從聶羽軒前往泰國，洛天嵐暫掌幫主之位後，他更是提升了戒備，他本就是心細如塵，觀察力極強又聰明絕頂的人，論才智論能力都絕不在聶羽軒和洛天嵐之下，而且他是幫裡的中流砥柱，地位舉足輕重，就算洛天嵐是他的上司，他也沒有半點顧忌畏懼。

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實則暗裡留意著一切，洛天嵐這段日子做了什麼，翻閱過什麼文件，他都完全掌握，當然，翻閱文件的原因有很多種，這並不構成洛天嵐背叛天海幫的證據，可是，這既然已引起了他的疑心，為了整個天海幫，這件事，他一定會盡己所能查證到底。

如果洛天嵐真的要背叛天海幫，又或者，他真的如他猜想是刻意接近聶羽軒的臥底，那麼在他要找的東西之中，有一件絕對是重中之重，那就是天海幫的帳簿。帳簿清楚記錄了自從天海幫成立以來從事的所有生意買賣，合作夥伴名單，所得利益收支等等，牽涉著足以把整個天海幫連根拔起，極為重要的機密資料，而這本帳簿收藏在一間只有幫主可以進入的密室裡，以洛天嵐現在的權力，要進去絕對不是問題，找到這本帳簿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可是，這間密室名義上只有幫主可以進入，實則還有另一個人可以來去自如，那個人就是楊千帆。在周海航在任幫主時，為了慎防自己遇上任何不測，影響到天海幫運作，他授以楊千帆保護這裡所有資料的重任，除了幫主以外，他就是唯一另一個可以進出密室的人，這件事，身為幫主的聶羽軒當然清楚，可是只暫攝幫主之位短短一個月的洛天嵐卻是毫不知情。

洛天嵐是否真的如他所想別有所圖，他暫時仍沒法肯定，凡事都講證據，以楊千帆穩當謹慎的性格，在無憑無據的情況下，他絕不會打草驚蛇，輕舉妄動。

所以，現在他要做的，便是要設法得到一個證明。

確切一點的說，是設下一個可以令洛天嵐露出原形的局。

只要能證明他覬覦那本帳簿圖謀不軌，捉賊拿贓，罪證確鑿，那麼他要清理門戶便是理所當然，相信幫裡沒有任何人會反對，就算聶羽軒怎樣信任賞識他，在大局當前，他也決不會包庇他。

他心裡很快便有了打算，想出了一個簡單不過，但卻又非常有效的引證方法。

這天，洛天嵐正好有事外出，他趁此進入了密室，把收藏在極為隱蔽之處的帳簿拿走收起，在一個不太顯眼，但相對而言又比原位更易發現的地方，放了一本做得極為像真的假帳簿。

萬事俱備，接下來便是等待，洛天嵐到底是敵是友，答案很快便會揭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