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這房間的光線很微弱，只靠幾根蠟燭照明，看來是因為拉斐爾不想過猛的光線打擾他的殿下的安睡。

凱恩斯很想看看水晶棺材裡的人是什麼模樣，可是心想這人已死去多年吧，應該就只剩下一副骷髏了，可是奇怪的是，雖然看不清屍體的容貌，但他卻隱約看到它仍是有血有肉，而且好像沒有腐爛的跡象。他不禁想起了傳說中有一種神奇的藥水，只要在屍體上塗上，便可以讓它保持原貌了，而這副水晶棺相信也在保存屍體上有一定作用，只是，無論是那種藥水還是這一副棺材都是極難找到的，他想，為了保存屍身，拉斐爾一定下了不少功夫和心血，足可見他對這位王子是多麼情深義重。

既然這位王子是古代貴族，那麼不難推斷，拉斐爾也應該是來自古代，只是從容貌看來他才不過二十多歲而已，這長生不老的特質是很多吸血鬼都擁有的，雖然從身上的氣息看來他並不像是吸血鬼，而且他從來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但又有很多特質跟吸血鬼完全吻合，例如那冰冷的眼淚和沒有溫度的肌膚，拉斐爾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麼？凱恩斯只感到越來越疑惑了。

拉斐爾雖然是個警戒很高的人，但凱恩斯刻意跟他保持一段距離，而且他也專註於棺材裡的人身上，所以並沒有發覺凱恩斯偷偷觀察自己。

凱恩斯的感官向來都很敏銳，縱使燈光昏暗，儘管跟拉斐爾距離很遠，他還是能看到他在做什麼，聽到他在說什麼。只見拉斐爾就像是面對著一個活人似的，正在跟那具屍體說話。

「殿下，我已試過很多方法，我帶他游遍了城堡的每個角落，甚至讓他在你的睡房暫住了，可是還是沒法讓他想起從前的一切，我到底應該怎樣做？」

「我的時間已不多了，我知道不能永遠把他留在這裡，雖然前生的您是這裡的主人，可現在他是個來自另一個國家的探險家，他的家不在這裡，他的人生也不屬於這裡，我根本沒法讓他留下，他早晚都是要離開的，我只希望能在他離開之前能恢復一點從前的記憶，可是我真的沒有任何法子了，殿下，您教教我怎樣做吧，怎樣才能讓他回想起我們的事？」

「我們從前的回憶是那麼刻骨銘心，我還記得您在臨終之前說過，就算是幾百年，幾千年，你都會清楚記得我，記得那個夜晚，記得我們的婚約，可是，現在你怎麼就忘記了呢？我只求您，只要您能憶起我，就算是只有一丁點記憶也好，我也心滿意足了。」

「我那裡的傷已經好了，您不用擔心，對不起，我曾說過，我的身心都只屬您一個，我不該讓夏洛德對我唯所欲為的，可是，我的能力不及他，這是唯一能救那個人的方法，只有答應了夏洛德，他才願意放過他。我一直都相信他是您的轉世，別說要失去清白，就算是犧牲生命，我也會不惜一切去守護他，就像從前守護您一樣。」

「我仍是會嚐試下去的，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我等了三百多年才等到了他，我是絕不會輕言放棄的！」他堅定鏗然的說著，俯下身去，親吻了棺材裡的人。 「殿下，您是我此生的唯一，若他真的是您的轉生，我會用盡我的一生去待他好，去守護他，去愛他。」

看到這裡，凱恩斯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但卻仍然不能仰止心臟的強烈跳動，這幾句說話已把差不多所有他要知道的答案都告訴他了。拉斐爾之前之所以被人侵犯，是因為為了救他；救他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他認定了他是他的王子的轉世；他讓他留在古堡里，是為了要刺激他從前的回憶。為了自己，他已付出了太多太多，可是自己給他的呢？他不求回報的對他好，他只知道傻傻享受著；他用盡方法想讓他記得他，他卻一點也想不起來；他對他傾注的愛意，就只換來一次又一次的傷心和失望。

可是，他應該怎樣做？如果他真的是那位王子殿下的轉世，那麼前世的記憶應該起碼能留著一點吧，為什麼他怎麼努力去想也不能回憶起來？如果他和拉斐爾在前世已是有了婚約，那今生自己該如何待他？雖然拉斐爾待他真的很好，他也曾為他心疼憐惜，可他始終分不清楚這些到底是不是愛情啊……

他不能因為前世而逼自己愛上一個人，他就只想忠於自己的感情而已，可是若告訴拉斐爾，自己還不知那情感是不是愛，那不是對本已痛苦不已的他落井下石嗎？然而，若自己因為同情而假裝愛他，那豈不是又是另一種欺騙傷害？他應當如何是好？

事情的大概他已經知道了，下一步便是揭開拉斐爾的神秘面紗，雖然他很抗拒，但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從表面上種種跡象看來，拉斐爾都跟吸血鬼的特質非常吻合。只是，就算他真的是一隻吸血鬼，他也從來沒有加害自己，這令凱恩斯不禁覺得，就如人類一樣，吸血鬼也有好的與壞的之分，像拉斐爾這種身上沒有血腥味道和殺戳氣息的，或許是吸血鬼中的異類，是一隻善良的吸血鬼吧。

只是，他始終有個疑惑，如果一隻吸血鬼長年都不吸血，那他是靠什麼活下去的？

今天他的收穫已有不少了，其他的事情待遲些再查個水落石出吧，為免被拉斐爾發覺，他小心翼翼，放輕腳步離開了地下室，回到書房之後再把門關上，然後就當作自己從來沒有來過，什麼也不知道。

拉斐爾仍然留在地下室里，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棺材裡的貝安迪身上，並沒有發現凱恩斯曾經來過。在貝安迪離世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保存屍身的方法，即使他必須接受他已離開了的事實，可他實在不忍心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喜歡的人化作腐朽，就算不能保住他的性命，最少，他也要好好保存他的屍體。全靠那種神奇的藥水，再加上水晶棺特有的保存功能，棺里的貝安迪仍是保持著原貌，就像凱恩斯在畫像里見到的他一樣。

雖然每天都會來到跟他相聚，三百年來從沒間斷過，可每次跟他分開仍是那麼依依不捨，只是，身體的異樣卻提醒了他，他必須快點離開這裡。

就如凱恩斯的猜想，吸血鬼是不能在沒有鮮血之下存活的，他雖不吸食人血，也不會殘殺生命，但他仍然需要吸血才能活下去，雖然他已盡量剋制，但也必須每一個月都吸食一次鮮血，否則就會痛苦難當，而現下吸血的時期將至，身體的反應告訴他是時候出去獵食了。

他快步離開了地下室，他在地底已待了一段時間，現在已經入黑了，他經過凱恩斯的睡房，見到裡面已熄了燈，他應該已經入睡了，他趁著這個時間，匆匆離開了古堡，向位於古堡外不遠處的森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