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當藥物滲入血液里，疲憊乏力的身體頓時脫胎換骨，如同幹枯的草木突然得到了甘露滋潤一般，精神也為之一振，整個人也一下子興奮起來。他感受著身體對藥物產生的明顯反應，不禁尖刻的笑了起來，果然，他們就只能依賴著這該死的藥物才能生存，沒有了它，他們什麼都不是，甚至連人也不如！

「既然明知改變不了，你應該學會接受現實。」 BINGO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又再一次好意的提醒他道： 「別妄想單憑一己之力去改變什麼，更別想著去反抗，以我們的力量跟組織對抗，只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而已。」

「難道你就甘心認命？」 殷天俠卻沒有因為他的話而動搖。 「我不像你，我不甘心！」

BINGO看著他不禁無奈搖頭，看來，他真的對那個爆薜動情了，難怪組織一直不允許他們對任何人產生感情，他們本就應該是冷血無情的生物，本就不該像平常人一樣擁有感情。一個心中已開始有愛的改造人不會再甘心受人操控，就如同現在的殷天俠一樣，一個冷血的殺人機器會因為愛上了一個人而徹底改變，甚至不惜豁出性命，也誓要跟命運對抗，不再受任何人攞布，要做一個真正的自己。

做一個真正的自己，對普通人而言也不容易，更何況是像他們這些有異於普通人，性命早已不屬於自己，甚至連自己做了什麼也不知道的怪物？對於這個敢於抗爭，不甘認命的小子，他是充滿欣賞的，可是對他這種等同自找死路，燈蛾撲火的執著卻是惋惜同情，他太清楚這樣做的下場了，他還年輕，還有很多的路要走，還有很多的事情去做，為了一個永遠不能與自己相愛的人，這樣做並不值得。

看來不管自己怎樣勸阻，這個倔強執著的小子也是無可救藥了，只可惜他自身難保，就算想幫他也是愛莫能助，就如他所說，之後的命運如何，就得靠他自己好自為之了。

任務已完成了，BINGO並沒有要把殷天俠強自留下的意思，揚了揚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最後還不忘叮囑一句： 「如需要幫助支援，隨時聯繫我。」

殷天俠聞言怔了怔，這句說話，從前就只有一個人跟他說過。

是那個從出生到現在，唯一關心自己，也唯一能令自己心動的人。

他實在沒有料到，竟然會有另一個人跟他說這同一句話。

沒錯，他對眼前這個把自己抓來的人，先入為主的一直充滿了抗拒和敵意，可是，從他的一言一行，他開始感受到他發自內心的善意。他的話是不好聽，但全部都是事實。自己多次無禮傲慢的頂撞他，看著自己沉淪於那段不該開始的愛情，甚至不自量力自尋死路，他大可以選擇袖手旁觀撒手不管，並不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反覆提醒叮囑。

也許，這個人是除了爆薜以外，世上另一個真正對他好的人吧。

想到這裡，他回過頭來看著他，收起了利刺，放下了防備，輕不可聞的說了一聲： 「謝謝。」

BINGO看著這個死要面子，傲嬌又倔強的小子，不禁輕笑了一聲，心裡暗道： 「小子，但願下次見到你時，你仍然活著吧。」

殷天俠回到了他藏身的地方，這裡位置偏僻，而且他回來時特別提升了警惕戒備，在確定沒有人跟蹤下才進入屋裡，除了BINGO和組織的人以外，應該再沒有其他人得知他仍然活著。

之前一直潛伏在ETERNITY，密切留意著魏進風的一舉一動，他早已察覺到他和韋作榮之間的關係並不簡單，他的任務是要為組織除去長興的龍頭，韋作榮的身份正是成敗的關鍵，果然，他的估計並沒有錯，韋作榮真的就是魏德禮，而且為了掩飾身份，他竟然把一直對他忠心的魏進風也殺死了，這個人真是心狠手辣，絕對不易對付。

他早已懷疑韋作榮就是魏德禮，可是卻始終沒有真憑實據，當日跟隨魏進風前往碼頭，正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測，他向來不會打沒把握的仗，當然也不會傻傻的任由韋作榮向自己開槍而毫不反抗。他很清楚，以自己異於常人的體質，這足以取一般人性命的幾槍，對他而言根本不會致命，只要中槍後裝作已經斷氣，就自然能逃過一死，而他這一試亦真的證實了自己的猜想是對的，他現在可以百份之百肯定，韋作榮就是魏德禮！

現在，他要做的事便是跟著組織的指令行事，以一個死人的身份，繼續查清楚魏德禮的底細和計劃，還有利用香港(敬)察，幫助他們除去魏德禮，在他們兩敗俱傷後，組織便可以漁人得利，順利接掌長興的一切，成功奪得控制長興的大權。

這些都是組織為了打響如意算盤給他安排的任務，他也是表面上順從的執行每一個命令，只是，就如BINGO看出來的，他已不再是從前那個只會被別人操控，連自己做了什麼也不知道的殷天俠了。

當一個改造人的心裡有了愛，他會只想為自己而活，只想為心愛的人做事，不甘再做任何人的殺人傀儡，這也是組織一直嚴禁他們對任何人產生感情的最大原因。

可是，即使明知只會令自己沉淪下去，萬劫不復，甚至可能令性命都一起賠上，他卻不會後悔愛上他，一個心裡只有一個女人，永遠也不會愛他的人。

他一直都知道的，爆薜的心已滿滿的被丁小嘉佔據，再不會其他人的位置了，不管自己為他做些什麼，他也永遠不會愛上自己，可是，他還是像燈蛾撲火一般，義無反顧的躍進了愛情的火堆里。

他也說不清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他的，是在自己把酒店的地址主動給他，是他們在教堂里第一次談及自己的過去，還是在跟他一起作戰的時候？他自己也不知道，不過這也不重要了，他只知道，他喜歡他，他愛他，甚至願意為他犧牲一切，包括了自己的性命。

他本以為，自己沒有愛人和被愛的資格，卻沒想到，在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會關心他的死活，會為他的安全而擔憂。

也許，真正令他愛上他的，是他那句充滿誠摯的話吧。

「阿俠，你一個人深入敵陣，要萬事小心，若需要幫助立即聯絡我。」

就是因為這句說話，他嘗到了從來沒有享受過的關愛，即使他明知道，這隻是出於兄弟或戰友之間的感情，並沒有哪怕一點愛情的存在，可是，當一個長期缺乏渴求關愛的人終於久罕逢露時，他會心甘情願為這個唯一願意給自己愛的人義無反顧付出一切。

而爆薜便是這一個人。

只是，他自己卻很清楚，由始至終，他愛著的只有丁小嘉一個，無論自己做些什麼，就算自己變成了跟普通人無異的正常人，他也是決不會愛上自己的。

所以，他一直把這份愛埋藏心裡，他一直掩飾得很好，就算是爆薜也沒有發現。

能真正旁觀者清的，或許就只有BINGO吧。

不過，他不會讓這個秘密被任何人發現，即使是爆薜也永遠不會知道。

就讓它成為永遠只屬於自己一人的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