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殷天俠原本以為這次也像從前一樣，只有自己孤身一人承受所有痛苦，可是他卻漸漸隱約感到，這段時間還有另一個人守在身邊。

那感覺既陌生又熟悉，那人彷佛自己從不認識，但又好像是跟自己密不可分，他到底是誰？

在挨了那幾槍後，他根本沒想過自己還能活命，可是他的命就是這麼硬，上次以為九死一生，卻能逃過一劫，而這次也是一樣。

是上天還不願意收回他的命吧？

他不知這次又落在誰人手裡，不過這都不重要了，要殺要剮就隨便他們吧！反正自己這條命對任何人來說都已沒任何價值。

雖然從小至大，已受傷無數次，身體早已習慣了，可是這次傷勢實在太重，他不知昏睡了多少天，當醒來時恍若隔世，就像到跌入了地獄又再返回人間一樣。

他吃力的睜開了眼，殺手的警覺並沒有因為重傷剛愈減少，他趕緊察看四周，坐在他床邊的，是一個熟悉不過的人。

他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在昏睡時，心裡充滿了小時候生病時被小黑照顧的溫暖安心，因為眼前出現的，就是那個他日思夜想，一生里唯一割捨不下的人。

「小黑…」

能與以為從此陰陽永隔的兄弟重逢，本該高興還來不及，可現在殷天俠卻只有忐忑不安。

「這裡…是什麼地方…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縱然仍十分虛弱，他仍是用儘力氣焦急的追問，比起自己的處境，他更緊張的是小黑的安危。

「這裡是市內最頂級的醫院，你不用擔心，醫藥費和生活費全都由吳邪付了。」小黑嚐試簡單一點向他扼要解釋道： 「他救了你，也買了我，現在我們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救了我？」殷天俠冷哼一聲，這個卑鄙無恥的混蛋，千方百計設局陷害他，把他害至無處容身，窮途末路。之前放他分明是個陷阱，現在所謂救他也肯定是不安好心。

他實在不明白，他只是一部殺人機器而已，以吳邪的勢力，他看不順眼的人，可以像螻蟻一樣把他捏死，簡直是易如反掌，為何要耍盡花樣百般玩弄？這不是為了羞辱他又是為了什麼？

他本以為他不放過的只是自己，可是現在連小黑都被牽涉進來了，一人做事一人當，他要報仇就沖自己來，用他兄弟的命來要挾他，手段簡直卑劣之極，令他髮指。

「阿俠，我們都沒有選擇，既然走到這步，就只能聽從他了。」小黑跟殷天俠一樣，不是甘於認命的人，可是以他們的力量跟吳邪斗，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而且我看他對你好像沒什麼惡意，從你進醫院第一天起，他天天都來看你，而且還叮囑我要好好照顧你。」

「欲擒故縱，這就是他最愛的把戲，他把我當作傻子嗎？騙了我一次，還以為我會再上當信他？」殷天俠終於明白，為什麼那個一直陪伴自己的人，給他的感覺既陌生又熟悉，熟悉的當然是小黑，而陌生的竟然是那個把他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混蛋！

「你信不信他也好，現在已是騎虎難下，不只你我，就連李嘉都被卷進來了。」

「什麼？他連李嘉都不放過？」聽小黑這樣一說，殷天俠更是怒不可遏，幾乎是怒哮出來： 「連一個病人也不放過，他還是個人嗎？」

「這點你或許錯怪他了，我不是替他說話，只是說出事實，不能否認，他沒有傷害我和李嘉，反而對我們都很不錯。」小黑把來到杭州之後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殷天俠： 「他替李嘉請來了權威的精神科醫生，也為我們提供了很好的居住環境，還特別請了私家看護，照顧我們的起居生活，讓李嘉安心養病。他把我買來後，沒有交代任何工作，除了照顧你外，其他的時間都讓我陪著李嘉。不管他是什麼用心，他對李嘉做的一切，我都是心存感激的。」

的確，無論吳邪是有什麼目的，他做的事非但對小黑和李嘉毫無惡意，更可以說是照顧有加。殷天俠自問沒有什麼過人之處，也不明白為何吳邪為了招攬他願意花這麼多心思時間，可說是剛柔並濟，強硬施壓，籠絡人心，什麼心計都用盡了，就只為了得到一個殺手，值得嗎？像他這樣的殺手，甚至比他更優秀的，他只要隨手一揮，自然有千千萬萬人願意為他效力，又何須為他一個殷天俠費這麼多力氣？

那麼，吳邪看中他的，難道不只是殺人能力，還有其他什麼嗎？

殷天俠不禁笑了，這個人，實在是令人永遠無法猜透。

所以，也註定了他一生都要孤獨寂寞，沒有人能夠理解明白的活著。

其實，以他剛烈的性子，這種侮辱玩弄他的人，就是把他殺了，他也絕不會為他賣命，可是，為了小黑和李嘉，再加上他真的已經走投無路，就如小黑所說，他已別無選擇。

他們只有時間談了一會，在殷天俠醒了不久，吳邪也來了。

小黑知道他要和殷天俠單獨談談，很配合的先行回去。

「看來精神不錯，傷勢恢復得還好吧？」吳邪還是像平常一樣，語氣總是淡淡的，只是言詞間卻多了一份關心。 「多點休息，專心養傷，其他的事別想太多。」

「我當然不用想，你都替我安排好了，不是嗎？」殷天俠聽不出吳邪這關懷是出於真心，以為他又來耍弄自己，即使是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可始終心有不甘，語氣也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連我兄弟和他愛的人都在你手上了，我已是肉隨砧板上，還哪有選擇的餘地？」

「這世上不是很多事情都早已被安排好，人們都只是照著被安排的路線走下去嗎？」吳邪回答得理所當然。 「如果是善意的安排，那並不是壞事。」

「設計陷害，把人逼上絕路還是善意？這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殷天俠尖刻的說道： 「好好的方法不用，你就只愛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嗎？」

「為了達到目的，我可以不擇手段。」吳邪還是那麼淡然，沒有半點替自己辯解的意思，卻是道出了這世界的殘酷。 「你在Infinity多年，人性的黑暗醜陋還看得少嗎？你為了活下去，又何嘗不是不擇手段，用他人的性命來換自己的生存？」

這下殷天俠啞口無言了，的確，在本質上，自己跟他實在沒有兩樣，而他說的亦是事實，人為了活下去，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個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爾虞我詐的世界，他在組織多年，為了爭權殘忍撕殺的事情早已見得太多，他也不是那種不知世途險惡，只會以赤子之心待人的傻小子，他也是滿手鮮血，踐踏著別人的屍體走過來的，吳邪說得對，他根本沒有指責他卑鄙的資格。

「人為了生存下去，難免會逼於無奈傷害別人，可是，面對自己的至親朋友，卻是自我犧牲也是在所不惜，相反，若是連最親的人也不放過，那才是真正的禽獸不如！」

吳邪語氣並不強硬，但說出的道理都是如鐵一般，殷天俠不得不甘拜下風，無論計謀還是目光，他們都相差太遠，這也是自己步步都難逃他的算計，最後還是得乖乖走到他掌心之中的原因吧！

有關吳邪的事，殷天俠也掌握了不少，他雖為了鞏固勢力做了不少為世不容的事，對待敵人也是毫不手軟殘酷無情，可有一個原則卻是貫徹始終：他絕不會傷害他的親人朋友。

從他對吳三省的深厚感情，還有對心腹手下的善待，可以看出他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而且，若他真是那麼心狠手辣，早就把自己折磨死了，根本不用跟他耍什麼手段。

「只要你願意幫助小黑和李嘉，我也願意為你效命。」最後，還是如吳邪所料，殷天俠終於妥協了。 「但你也知道，我不是黑幫的人，除了殺人，並不能替你做些什麼。」

「殺人？派你去做這種事，未免太糟蹋了你。」見殷天俠終於軟化了，吳邪的語氣也多了一點感情。 「以你當時以一敵眾的智謀，只用來殺人不是太可惜了嗎？別太看輕自己，你的潛力並不止於此，Infinity要把你培養成只會執行命令的傀儡，當然不會讓你盡展所長，可我的要求跟他們不同，我需要的是能與我並肩作戰的同行者，而不是一個只會盲目聽命的奴隸。」

並肩作戰的同行者？殷天俠有點不能相信，吳邪這是太看得起他了吧？

可是，吳邪卻很相信自己的眼光，只要加以栽培，假以時日，殷天俠也可以像自己一樣。

而更重要的是，他很相信，只要自己能抓住他的心，以他的忠誠和傲骨，即使將來有獨當一面的能力，他也絕不會背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