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的那個女孩子，是張白也心裡的她嗎？顏舜溪想著，可是我沒有這麼好，也永遠不會在那一片向日葵中肆意的奔跑。

顏舜溪抱著那幅畫，癱著身子躺在床上，她打開手機，裡面是好幾個她媽媽的未接來電和簡訊。

她眸子里暗下了光，直接鎖了熒幕。

根本就不用點進去，她就知道她媽媽發了些什麼。

顏舜溪微眯著眼，餘光正瞥到那站在寢室門後的張白也。

張白也站在那兒徘徊著，因為不清楚裡面的情形，她一時間不知道應不應該進去。

眼前的女孩子在門口彆扭的張望著，顏舜溪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眼角卻恍然落下一滴淚來。

「喂，小白學霸，去衛生間要這麼久嗎？」顏舜溪眼中帶淚，語氣依舊是那副開玩笑的樣子，只是很明顯的能聽出那麼幾分哽咽，「在門口站著幹嗎？快點進來啊。」

「你！」張白也臉上漲紅了幾分，她大步走了幾步跨進來，語氣微嗔，卻在看見顏舜溪臉上的淚痕時愣住了。

顏舜溪那張無暇的臉上染了兩道淚痕，但卻依舊帶著笑：「終於捨得進來啦？」

「你......你怎麼了？」張白也臉上明顯的閃過一絲慌亂，她趕緊坐到顏舜溪身側，眸子認真的盯著眼前的人，彷彿要將顏舜溪看穿一樣。

顏舜溪抬手輕輕擦了擦留在臉上的淚珠，笑了笑：「我沒怎麼啊，只是想到你。」

「想到我怎麼就哭了呢？」張白也耐心的給她遞了張衛生紙，拍了拍她的背。

「想到你......」顏舜溪聲音有點兒啞，她停頓了一會兒，緩緩道，「想到，你把我畫得那樣好。」

「把你畫得好，不開心嗎，幹嘛還哭呢？」

顏舜溪抬頭，眸子正好對上張白也那雙認真注視著她的眼睛。

「因為今天本來很不開心的。」顏舜溪閃躲了一下，身子轉過去避開張白也拍著她的手，張白也手頓了頓，換了個方向繼續拍著。

顏舜溪臉紅了紅，她心裡彆扭又害羞，所以才會避開張白也的手，張白也的手輕柔的拍著她的背，像是在哄著小嬰兒睡覺一樣，讓她心裡不免羞澀。

「張白也，你為什麼，什麼都不問我？」顏舜溪臉漲紅，她想，她又想要哭了，「你為什麼會願意聽我說話？」

張白也湊上前來，把她的腦袋擺正來，兩個人的距離近得都可以看見彼此臉上的絨毛。

她認真的看著顏舜溪的眼睛，注視著她，輕聲說道：「你想說的話，可以說給我聽。如果不想，那麼也沒有關係。」

顏舜溪低下眸子，內心深處卻很輕易的就因為張白也這句話帶來巨大的顫動。

她輕啟薄唇，微微動了動，開口吐字道：「我和我爸媽......與其說我是他們的女兒，倒不如說我是他們的工具人。」

張白也微微皺了皺眉，沒說話。

「我爸和我媽結婚後，就一直在各過各的，我的出現，不如說是他們彼此對於我外公需要完成的義務——我外公有錢，我家人多，都想討好他。」顏舜溪苦笑道，「我爸媽早離婚了，只是一直不敢捅到我外公面前去。」

顏舜溪拿起張白也為她畫的那幅油畫，怔怔的看著那被鮮艷色彩包裹在其中的女孩：「我喜歡油畫，討厭國畫，但是我外公喜歡國畫，又偏偏我好像在國畫這方面有天賦。」

「我有時候會去想，為什麼我媽那麼虛偽，我又為什麼那麼蠢。」顏舜溪垂下眼眸，「明明我早應該知道，她每次故作姿態的來找我，一定又都是要我去做擋在她虛偽面具前的工具人。可是我總愛抱有虛無的幻想。」

「幻想什麼，幻想她還是我小時候那個溫柔的媽媽，幻想我有一天可以不用再為了她、為了外公去學國畫，幻想我可以不再去和我爸虛與委蛇。」

剩下的那些話，不用她再去說，張白也也明了。

顏舜溪說著，因為回想到過去的那些事，她情緒變得有些激動，眼角染上了一絲紅意。

「不喜歡，那就不喜歡吧。」張白也輕輕拍著她的背，又像是之前那樣哄小孩子似的哄著她，只是這一次，顏舜溪卻沒有那種害羞的感覺，只覺得那雙在她背後的手，是那樣的溫暖。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張白也。」顏舜溪忽然開口，眸子中是她從未有過的認真，「我以前很乖很乖的，因為我怕我媽不要我。」、

「我爸不喜歡我，可是我偏偏被留給了我爸。我一直以為，只要我乖乖的，我聽我媽媽的話，她有一天就會回來。」顏舜溪道，「她經常給我打電話，發簡訊，我最開始很開心，我覺得她還一直記得我。可是，她來找我，每一次都只是因為需要我。」

「需要我，可是不代表她會愛我。」

顏舜溪聲音發著顫：「會要我去參加國畫比賽討外公歡心，會要我和我討厭的爸爸打好關係，只是因為他們存在利益關係。」

「可是她從來沒有問過我一句，在這邊過得好不好。」這句話剛說出來，顏舜溪眼中累積的淚意在也憋不住了，又流下淚來。

「我是不是我媽提在手上到處展示的名牌包？哪個場合需要我，她就拎著我。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就只能被閑置著。是不是如果有天我舊了髒了，她就再也不需要我，可以換一個新的包包了？」顏舜溪聲音大了幾分，手卻不自覺的顫抖著，「可是我真的好可笑，我明明知道她，卻一次又一次的想要再去相信她。」

張白也不說話，只是一下又一下，力道輕柔的拍著她的背。

不知道是不是張白也哄著她起了效果，顏舜溪深呼吸一下，情緒平復了不少。

「所以......你知道嗎張白也，你這幅畫，我好喜歡，也好嫉妒。喜歡畫中的我，也嫉妒你可以畫出我難以畫出的畫。」顏舜溪擠出一個笑，聲音低了幾分。

「你喜歡畫的話，那麼畫就好了。」張白也終於停下手來，開口道，「你不喜歡的話，那麼不去做也沒有關係。」

「至少，在我這裡，你永遠都可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