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道我不喜歡你！

——你明知道我愛的是蕭璟言！！

——你為什麼還要對我這樣好！！！

撕心裂肺的女聲從四面八方而來，女人的聲音近乎癲狂，她快瘋了，生生地被這濃烈的感情逼瘋。

愧疚，無奈，憤恨相互交織，她恨自己不能接受男人的愛，她恨自己仍舊忘不掉記憶里那人。

到最後……她要親眼看著自己陷入沼澤……不能呼吸……直到死亡離去……

季不醉猛然驚醒，他從床榻上坐起身，透過青色的床幔屋內的梳妝台前正點著一隻紅燭。

燭光搖晃，明明滅滅，恍惚中季不醉似乎看到了火紅色的嫁衣，如火如焰。

他又想到了夢中那道女聲，挑開床幔下了床，季不醉失神般一步步走到梳妝鏡前，在鏡子里是同樣燃燒著的紅燭，反射不出其它，宛若一潭死水。

就在少年將要觸碰到鏡面的瞬間，門外的走廊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風吹過門前的竹葉搖搖晃晃，倒影在窗紙上的竹葉影子跟著動了動。

火光由遠到近，季不醉似乎才反應過來，眼睛從失神狀態迴轉過來，他看著銅鏡一言不發地收回手。

門外已經站了許許多多的家丁，個個都舉著火把，暖橘色的火光透著窗紙，昏暗的屋裡也亮堂了，季不醉這才看清，屋內哪裡有嫁衣，有的只是閨閣女子的布置。

女子?

心下一驚，季不醉連忙朝下面摸去，摸到熟悉的東西他放心下來。

只是再想想又覺得不對勁，此刻銅鏡中不知何時褪去黑暗，清晰的映照出少年的樣貌，左眼下的紅色淚痣，還有這上挑的眉尾，似妖似邪的昳麗長相。

季不醉點上那顆痣，鏡子里的少年同樣點上了那顆痣，「……」所以他這是在幻境里變回了原本的樣子。

「小姐您可以開門嗎？」還不待季不醉回神，門外的家丁又開口了，「小姐?」

幻妖只交代了要透過神器試煉，可沒說其它，季不醉現在唯一得到的線索就是一開始的女聲。

少年皺起眉頭，只得無奈地安慰自己，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隨手拿起屏風上搭著的裙裝，是一件淡紫色紗裙，墜著很多金銀配飾還有珍珠，一看就是小女生喜歡的款。

季不醉沒時間糾結，三倆下穿好，走到外間開了門。

門剛推開，為首的家丁忙道:「小姐您可見到了賊人?老夫人擔憂您的安危還請您和我們一同去前院，老爺夫人也都等著了。」

季不醉看著他們微微點了點頭，學著女子的音色輕柔答道:「不曾見到旁人，我剛睡醒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家丁們不疑有他，相府二小姐是出了名的早睡早起，也是有名的世家貴女，長得漂亮待人也溫柔知禮。

這喜歡二小姐的人自然數不勝數，也是因為追求者眾多，將二小姐嫁給誰都會得罪另外的人，於是乎二小姐雖然已經及笄兩年但是至今婚事還尚未定下。

為首的家丁名叫小五，是從小就在丞相府伺候的心腹，與相府二小姐也能談得上青梅竹馬。

這次賊人入府，他心頭第一個擔憂的就是這位二小姐，於是便自請來尋季不醉。

看到「她」沒事，小五忙窩心地替二小姐關好門，小心翼翼地拿著火把為季不醉領路。

一路上季不醉默默記下了路程，從後院到前院需要經過景觀園，過了石拱橋再穿過梅林就到了古樸雅緻的前院。

前院正廳老夫人正在門口等著。老夫人身邊的丫鬟紅桃提著燈籠時不時幫著老夫人去前方看看。

這不季不醉剛踩上通到正廳的石板路，那邊紅桃清脆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二小姐！二小姐來了！」

隨後是一道溫柔和藹的女聲，「醉兒，乖乖，我的乖乖快到祖母這裡來。」

老夫人在紅桃的攙扶下不管不顧地朝著季不醉迎來，季不醉微微一愣，也加快了腳步，溫柔道:「祖母。」

他微涼的雙手被緊緊握住，老夫人摸了摸「她」的手，保養得當的皮膚多了幾處皺痕，她蹙眉對紅桃道:「去將我的披風拿來。」

「老夫人你就寵她吧！」紅桃笑著嗔怪了一句，鬆開攙扶著老夫人的手，快跑著轉身回正廳取披風。

祖孫倆則慢悠悠地朝著正廳走，季不醉不知道原主的情況，一路上自然是話少則少，老夫人則不同，她呀，看到季不醉就開心，話自是多了許多。

老夫人雖然是老夫人，可看起來卻不顯得多老。

歲月從不敗美人說的就是如老夫人如此的人。

即便上了年紀了，老夫人依舊是她同齡人中鼎美的美人，當年的長安第一美人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乖乖沒有被嚇到吧？以往這個時候你早該睡下了，一會兒要是困了就躺在祖母懷裡。」

季不醉保持得體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

「今天你那不成器的爹可真要氣死我，你猜猜看他今天又幹了何蠢事！」

季不醉還真不知道，他估摸著老人家的心態思索片刻回道:「…他出去鬼混了？」

老夫人冷哼一聲，眼神中閃過殺意「何止啊！他死外邊兒倒好了！」看著季不醉時又是滿眼的溫柔慈愛，「乖乖啊 ，過會兒你見到他別管他說了何混賬話，你當個耳旁風聽聽也就罷了。」

老夫人眼神一直都追隨著季不醉，慈愛的目光中藏著別樣的情緒，這種情緒相府二小姐不懂，季不醉卻看懂了。

懷念，依戀，還有愛。

斂下目光，季不醉嘴角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乖巧回應:「是，都聽祖母的。」

老夫人滿意了，恰在這時春桃風風火火拿著披風來了，老夫人親手接過，仔細地給季不醉披上，「乖乖先陪祖母到門口站會兒，正廳里還有事情沒處理完。」

季不醉和春桃一左一右攙扶著老夫人繼續慢慢悠悠朝著正廳門口走。

到了門口，季不醉首先就察覺到氣氛不太妙，門口的家丁個個大氣都不敢喘，正廳的硃色大門關著，兩邊的偏門卻開著，只是偏門離得有點遠，方才春桃就是走的偏門。

此刻正廳里燈火通明，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站在廳門口，季不醉還真沒聽清裡面人究竟說了什麼。

春桃神秘兮兮地湊近季不醉，「裡面啊不好說，我剛進去那會兒吵得可凶了，也是幸好我動靜輕，拿了披風就走了。」

春桃還要再說，老夫人卻拉開春桃，「行了行了，該你知道的總會讓你知道，別在這瞎想。」

小丫頭被說了也不怕，嬌俏的小臉上盛滿笑意，「是是是，都聽您的。」

晚風吹過，火把和燈籠的光都晃了晃，老夫人親昵地捏了捏小丫頭的鼻子，也不說話了，靜靜地站在門口，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某處。

家丁護衛奴婢都在這個院子里，格格不入的是唯二的兩位主子，他們站在門口明明可以進去，卻遲遲不入。

良久，老夫人嘆息著呢喃了句:「這就是命，躲不掉改不了。」

她這話說的極輕，風一吹感覺就會散掉，若不是季不醉時刻崩著神經，他也可能聽不到。

老夫人現在50了，在古代算是高齡，她嘆完這句話，火光中她的眼尾暈出濕潤，她笑著裝作不在意地摸了摸眼角。

「乖乖我們進去吧。」

守在門前的家丁極為有眼色地拉開正廳的硃色大門，正門口放置著一座精緻的屏風，屏風上的綉著青翠的竹子，這是按照老夫人的喜好定做而成。

繞過屏風，正廳的牆上雕刻著一整塊麒麟紋案的翡翠。

翡翠牆下擺著長方形的木桌，白色的長頸瓷瓶擺在正中央，艷麗的紅梅枝在瓶中紅得灼眼。

這裡沒有上首位置的說法，在木桌的兩側前依次擺著太師椅，左邊第一個位置是空的，第二個位置上坐的是當朝宰相，也就是原主的父親季清風，坐東面西。

右邊第一個位置也是空的，第二個位置上是原主的母親，當朝一品誥命夫人趙氏，坐西面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