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不來，懷元青依舊絕食。

第三天即將結束，懷元青都佩服自己一連三天只啃了兩口雞腿。

金碧輝煌、雕刻精緻的養心殿內，元妃虛弱的躺在龍榻上。

胃已經餓到沒聲了。

偏偏小太監還將食膳端到他跟前。

即使背對著看不到，也阻擋不了香味撲鼻。

「拿走，本宮不喜內庭有食物的氣味，熏香都被掩蓋了。」

任由懷元青叨了一天，貼身小太監依舊低眉垂眼，紋絲不動。

雖然他還想借著出殿散心啃上兩口，但他實在沒臉，因為昨日出殿回來後，小太監注意到被他啃了大半的、露出骨頭的雞腿，陷入沉思。

懷元青面露尷尬。

就沒別的宮人收拾這食膳了嗎？

而且這食膳冷了撤下加熱，熱好了又端上。直到賣相口感變差後才會徹底撤下，但馬上又換上了一桌新菜。

懷元青有氣無力的摸了摸幹癟肚子，哀聲嘆氣道，「陛下莫不是厭棄本宮了。」

「回娘娘的話，陛下不會厭棄娘娘。」貼身小太監一板一眼。

「說謊，不用安慰本宮，本宮心中自有分寸。若是陛下念著本宮，怎會遲遲不來？」

「回娘娘的話，陛下近日忙碌，實在是有心無力。」

「陛下不來，本宮哪裡有心情吃飯。」提起食物，懷元青不自覺喉嚨滾動。

內庭安靜無聲，清晰聽見口水吞咽聲的貼身小太監：……

「是麼。」

殿外傳來動靜，腳步聲後，一道低沉甘冽的聲音在身後炸開。

是帝王。

懷元青一個翻身，「咻」的一下就坐了起來，起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咻」的躺了回去，然後氣弱遊絲撐著床褥，艱難起身。

還不忘粗粗的喘了口氣，像是氣力不支，踉蹌了一下。

泫然欲泣道，「陛下，你終於願意見妾身了。」

聿承川差沒被氣笑。

還好，還有力氣鬧騰。

他從宮人手裡接過山藥小米粥，冷硬著臉道，「吃。」

「要陛下喂我。」懷元青得寸進尺。

元妃雙眼清亮，一錯不錯地看著他，眼裡全是他。

聿承川透過眼睛，彷彿看到昨日發生的事情。

昨天下午兩個小宮女的閑談其實是他的刻意安排，為的就是將王爺被抄家被關進牢的事透露出去。

貼身小太監慢了不知道多少拍的出聲制止也是他的刻意安排。

只是為了將安排自然化。

雖然有些粗劣，但應付元妃足夠了。

他想知道，得知王爺的遭遇後，元妃會是什麼反應。

焦急的想要去見王爺，還是，無動於衷讓他放下防備？

元妃最終的反應是無動於衷，所以，是想讓他放下防備嗎？

不管怎麼猜測，隨著夜幕的籠罩，元妃已絕食三天。

小太監傳話的語氣十分肯定，說元妃除了喝水，就只啃了兩大口雞腿，沒有藏其他吃食。

聿承川心裡生出焦急，等回過神來，已站在了養心殿殿門前。

聿承川閉了閉眼，他會看見元妃眼底暗藏的厭惡嗎？

鬥雞宴中途，他為試探元妃而離場，元妃果然上鉤，趁著沒人注意循著王爺離開的方向掠去。

暗衛按照他的吩咐代替原來的普通侍衛守株待兔。

回來彙報情況時卻請罪道，沒有聽清元妃和王爺說了什麼。

元妃經過他後，他就開始昏昏沉沉，睡意襲來。

不論怎麼努力暗中關注兩人情況，只能在混沌與現實中掙扎，得到的消息十分碎片化。

兩人談完話後，元妃再次經過他，他的意識瞬間清明，像是瞌睡醒了。

很顯然，元妃手中有致人昏睡的迷、藥，而且絕非凡物，饒是習武之人都無法抵抗。

聿承川聽著請罪，面色陰沉。他沒有去養心殿，只是在一處八角亭中等待心腹的回話。

「屬下意識清明後，跟上元妃，元妃未直接回宴中，而是跟在王爺身後，半天才離開。」

跟在王爺身後做什麼，聿承川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心腹雖中了誘發強烈睡意的藥，仍身殘志堅聽見了部分字眼。

比如，刺客原來是黑衣閣閣主，非王爺下屬。兩人是合作關係。

但…為什麼元妃要騙他說他不認識王爺呢，鬥雞宴上熱切注視王爺的眼神，途中離場去尋王爺時的迫不及待，以及王爺離開後還戀戀不捨的跟隨……

這一幕幕浮現在聿承川腦海里，串聯起來再一番推測後，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元妃對王爺抱有某種情感。

因為那樣渴望的、熱切的、欲吞之入腹的眼神，在此之前，他從未從元妃臉上見到過。

毫不掩飾，呼之欲出的渴求。

元妃口口聲聲對他說的喜歡果然是假的。

聿承川卻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果然如此，也不用再對此感到不安了，因為已成事實。

憤怒，迷茫，痛苦，瘋狂交織。

聿承川恍惚回了宴會主位上，竟一時沒來得及掩蓋情緒。好在元妃只以為他專註觀賞鬥雞而未多疑。

也好，既然元妃欺騙感情，那麼他也不用再顧忌了。

折斷羽翼，把元妃囚禁在深宮之中，讓他永遠陪著自己，不偷溜出宮，眼裡只能看到自己，是最好的方法。

可他到底害怕元妃會因此厭惡他。從回殿步攆上的，一直到龍榻上的輾轉反側，最終出聲試探。

元妃答陛下在那他在哪，永遠陪著陛下。甜言蜜語也好，花言巧語也罷，總歸元妃是親口答應了。

囚禁與擔憂間，最終是囚禁佔了上風。

聿承川取來精心營造的鎖鏈，趁著元妃睡的安穩，小心翼翼為他帶了上，靜靜欣賞了好一會才派金吾衛去王爺府抄家。

不論是在金鑾殿，還是在御書房，或是在牢房。

只要一想到元妃呆在養心殿里，睡著他的床，蓋著他的金絲龍紋被褥，心裡就會湧出滿足感。

好像這樣，才能證明元妃是他的，徹底屬於他，誰也不能搶走。

等聿承川回過神來，他已經舀了一勺粥，吹涼，送入元妃嘴邊。

懷元青張嘴就吞，張到一半，微頓，偷偷縮小了幅度，矜持的、小口的含入。

雙眸間似有流光在波動。

聿承川突然開口，「愛妃不怨朕嗎？」

「怨，怨死了。」

沒想到元妃裝都不裝一下，直接承認，聿承川有些僵硬。

下一秒懷元青話鋒一轉。

——「陛下不在妾身身邊的這幾晚，妾身實在是心癢難耐，再回想之前的顛軟倒鳳，難免黯然神傷，怎麼不怨。」

眼神意味不明。

聿承川額頭鼓起青筋，重重的將勺塞入元妃嘴裡。差點沒想把粥掀他臉上。

放浪形骸。

一旁聽見閨房之語的宮人們，恨不得自戳雙耳。

餓了太久，胃一下不能容納過多的食物。只半碗，懷元青就不想吃了。

聿承川將碗碟遞給了一旁的宮人。

懷元青保持弱不禁風的姿態，「所以，陛下今晚陪在妾身身邊好不好。」

神態也可憐巴巴的。

經過元妃一番自然而然的逗趣裝乖後，害怕被厭惡刺到眼的聿承川已消了這份擔憂。

他語氣不明，「朕可以相信愛妃嗎？」

覺得帝王的話有些莫名其妙，懷元青努力分析了一下話中意思，答，「為什麼不相信，妾身真的很思念陛下，陛下不在的每一個晚上都是孤獨寂寞的。不然，怎會憂思的難以下咽。」

明知元妃是刻意絕食的聿承川默了瞬。總覺得元妃的話語過於誇張化，甚至是輕浮。

而懷元青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油膩。

「陛下還沒給妾身明確答覆呢。今晚可不可以陪妾身一起睡覺，陛下想怎麼要妾身就怎麼要妾身。只要別把妾身一個人丟養心殿里……」

懷元青小嘴叭叭講個不停，繼續油膩，生怕又要絕食個兩三天逼帝王出來。

眼見元妃講話好像不經過大腦，越來越荒謬，宮人們的頭也隨之越埋越低。

聿承川額頭青筋再一次鼓起，有些忍無可忍，又無可奈何，只得應聲，「嗯。」

一句不提他被關起來這件事，甚至沒有對內力全無這麼重要的事發出質問，好似什麼也沒發生，只是兩人間鬧了脾氣，幾天不見罷了。

張口閉口只說自己不陪他，冷落他。

生氣也好，厭惡也罷，聿承川早有準備，可偏偏是滿眼歡喜。

聿承川心裡有些發脹，說不出滋味。本身就不忍心對元妃不好，現在更是縱容。

幾日沒有進食，元妃的頭髮有些枯黃了，但依舊柔順。

聿承川揉了揉元妃發頂，用力的揉亂後才往下撫去，慢條斯理的梳理。

懷元青下意識眯了眯眼，神態享受，很是配合的往帝王手心裡東拱西拱。

任由著他揉的元妃，真像極了外邦敬獻的那條大型白毛狗。

「晚上天又黑，被窩又冰涼冰涼，養心殿空無一人……嗯？」還在賣慘的元妃猛然聽見一個「嗯」字，停了幾秒。

眼裡瞬間晶亮，「嗯！說好了。不能再讓我一個人呆養心殿里了。而且……陛下得多運動才是，一連好幾個晚上陛下不來，實在是前功盡棄。今天就得續上，不能再斷了。陛下身為一國之君，龍精虎猛，怎麼說也要與妾身酣戰致天亮，讓妾身下不來床才是。」

運動，酣戰，龍精虎猛，下不來床，用詞越來越直白。

宮中能伺候在皇帝身邊的人那個不是人精，再怎麼隱晦都能瞬間意會，更何況這樣直白。

帝王臉色越來越黑。

擅長揣測的宮人們恍然，原來是元妃如狼似虎，纏著帝王不放，喘息聲才每每持續到深夜。

能被帝王寵愛的妃子果然不是尋常女子，三日為進食還能向帝王邀歡。

本因著元妃越來越語出驚人而偷偷抬眼的李總管，注意到兩人的動作，心中怪異。

陛下揉弄元妃頭髮的手法，與曾經揉弄那條大型白毛狗的手法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