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醜不可外揚。

沈慕傾覺得這句話就是個笑話。

沈慕傾覺得自己受罰本是常事，可為何總是驚動那麼些人？雖說是跪了一整夜，不過他近日一直躺著，如今跪跪倒舒服些。他本就沒什麼在意之事，沒什麼十分喜歡的，也沒什麼介意的，讓他跪在祠堂靜思與讓他做別的事並無什麼不同。

只是旁人可不這麼覺得。

初晴的清晨又恢復了往日的熱氣，前一日剛曬過跪過，知道沈慕傾是帶著傷受罰，沈夫人也有些心軟，只是還不及有些人著急。

宗政婉香是深夜送來的拜帖，言語之間儘是詢問沈慕傾病情之事，不想讓沈夫人罰他之心溢於言表。宗政瑩落剛回宮中還未歇下便又匆匆給沈夫人送了許多清涼的食物，還讓送東西的宮人帶話，狠狠數落了沈慕傾一番，痛斥他為何要忤逆夫人，不過本意還是希望沈夫人網開一面。

沈夫人豈會不知她們的用意，只是沈慕傾性子淡然，跪了這許久也未曾有過半句話，許是他並不介意跪著或是站著？

沈夫人不知道自己兒子這樣淡漠的性子是與誰一般，時而想想，和自己倒是有些像。

本就日日與這些皇親貴戚打交道，沈夫人早就習慣，只是如今也皺起眉頭，她總覺得還有一個人，不應該如此沒有動靜。

又是跪得迷迷糊糊，傷口雖然好的差不多了，不過好像隱隱約約還有些泛疼，沈慕傾總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他按了按眉頭，醒來之時已經待在自己的床上。

沈慕傾四處看了看，皺起眉頭，自己昨日似乎並沒有回來？

不過他也無心理會這些事，傷口差不多已經癒合，他躺不住，便如往常一般起身。

沈夫人不知道他何時回去的，去祠堂不見人，也並未過問，只送了膳食到他的卧房。

沈慕傾剛打理好，宗政婉香便到了。

夏蟲一如既往地聒噪，沈慕傾的書房後也有幾棵樹，不知卧了多少只蟬，此起彼伏的叫聲當真讓人頭疼。

彷彿是沈府的習慣，宗政婉香也是看過沈夫人才來看沈慕傾的。不比宗政瑩落嬌小可人，宗政婉香在女子中有些高挑，不過也十分得體，柔弱之態一分不少，且滿身的書香氣息，正是大家閨秀應有之姿。

宗政婉香只著一襲淡藍衣裙，十分素雅，侍女也只帶了一個。沈慕傾抬頭看他，她也正在查看沈慕傾，微微一笑，並無半分嬌柔做作：「你的傷如何了？」

沈慕傾與她也不生分，只是微微頷首示意，卻並無起身，道：「本就是小傷，並無大礙，有勞郡主記掛。」

宗政婉香這才鬆了口氣：「那就好，只是……」她這才垂了垂眸：「我上次給你的百字令，你可看了？」

「看了，郡主文采斐然。」沈慕傾如實道。

「那畫中之意……」宗政婉香沒有直言，沈慕傾卻知道接話：「抱歉，我不會與郡主一道的。」

許是宗政婉香太過溫婉，沈慕傾對她說起話來也是十分溫柔，不過拒絕的話還是要說。

宗政婉香嘆了口氣：「無事，我知道了，我本就知道的，只是想再聽你親口說一次。」她失落中帶著打趣道：「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能得你芳心呢？」

沈慕傾也皺了皺眉頭：「不知道，許是哪日有人再與我寫詩作畫，我又懶得拒絕的時候。」

宗政婉香坦然笑了笑：「唉，真是任性，許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性子吧。」

沈慕傾不語。

宗政婉香看著他，又是忍不住笑了笑，便離去了。

有些人，只是看著就十分歡喜。

又度過了十分炎熱的一日，且皇城四處皆是樹木，蟲鳥亂鳴，十分煩人，沈慕傾回到住處時還是這麼想的。不過還好，夜間天氣有些涼意……

「要不要派人將樹上的蟬弄下來？」

「不用了。」

……誰？

沈慕傾驀然回首，被簾子後的人嚇了一跳。

「你怎麼在這？」沈慕傾皺眉看著一身便服的宗政凌宇。

「我……批完了奏摺，又無事做，便來看看。」宗政凌宇一本正經道。

「哦。」沈慕傾淡淡道，只是轉眼便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麼。

「那麼吵，為何不把它們弄下來？」宗政凌宇皺了皺眉。

「它們在地下蟄伏了幾年，卻只能在世上活這最後幾日了。」沈慕傾垂了垂眸。

「你竟然這麼好心腸？」

「我何時不好心腸了？」

「那你連個椅子都不給朕搬？」

「你要坐我家的椅子？」

……

兩人站在不遠處，就這麼看著彼此說話，著實有些詭異。

「不坐椅子。」宗政凌宇三兩步走到他床邊坐下：「還是這裡舒服。」

沈慕傾皺眉看著他，突然想到什麼：「你明日是不是就有妃子了？」

「是，你記得倒是清楚。」宗政凌宇面色有些難堪：「你站那麼遠做什麼？」

「我？」沈慕傾皺眉：「可是你在那裡，我怎麼過去。」

「公子在與誰說話？還沒有歇息嗎？」門外突然傳來小廝的聲音。

沈慕傾往床側走了走，對外面道：「已經好了，你下去吧。」

「是。」

聽著外面聲音漸小，沈慕傾這才舒了口氣，只是還沒緩過神，便被人拉進了懷裡，隨後蠟燭也被掌風吹熄。

宗政凌宇從背後緊緊抱著他，將唇放在他的耳邊小聲道：「許久不見了，我有些想你。」

沈慕傾不知為何並不想推開他：「可是我們一共才三日不見，而且，是你將我送回房的？」

「是。」宗政凌宇坦然道：「可是還是覺得許久不見。」

「沈慕傾。」

「嗯？」

宗政凌宇的聲音有些奇怪，沈慕傾想回頭看他，他卻不讓他動，沈慕傾皺眉：「怎麼了？」

「我有些……忍不住了。」宗政凌宇俯在他耳邊道。

「什麼？」沈慕傾覺得耳朵有些癢癢的，想動手去摸摸，卻被他抱的緊緊的。

「就是……」宗政凌宇悉心將他放在床上，輕輕覆了上去。

沈慕傾心頭一驚，下意識伸手去擋，胳膊卻被他給壓制住了。

他這次不像是在玩笑，沈慕傾下意識躲開，不過宗政凌宇鬼迷心竅了一般，竟然壓制著他不許動，如今已經在解他的衣衫。

不知道什麼時候，沈慕傾將頭偏向一側，宗政凌宇觸到他臉上濕潤，心頭一震，立即停下動作。

「皇上將我當成什麼了？」沈慕傾的聲音依舊平淡。

宗政凌宇心頭一怔，原來這些天，他都是這麼想自己的？

「不，不是的沈慕傾，我沒有將你當成什麼。」

手忙腳亂地為他擦去眼角濕潤，又急急忙忙將衣服都給他披上，宗政凌宇與他躺在一起，緊緊摟著他：「不是的，沈慕傾，你聽我說……」

「我……我沒有將你當成什麼，我只是對你萬分珍惜，怕什麼時候就失去了你，所有喜歡的事，都只想和你一個人做，有時一見到你，也只有見到你的時候，才會忍不住，最近是越來越……我……反正……就是這個意思，我說不清楚……沈慕傾，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沈慕傾垂了垂眸，依舊不語，宗政凌宇也漸漸冷靜下來，借著月色，居高臨下看著近在咫尺的人，語氣也軟下來。

「沈慕傾，這些年來朝夕相處，我知道自己與你並非兄弟之情，我以為，我以為你能知道的，你如此聰慧，怎會不知道？所以許多事情我不曾刻意說出來，可是我相信你是知道的，對不對？不過你可能會猶豫，也會猜想我是不是此意，我現在只想和你說，是的，我喜歡你，很喜歡，不管什麼君臣，不管什麼家國，我之想與你交好，很好，我想對你好。」

沈慕傾看著他難受的樣子，抬了抬眸，宗政凌宇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你若是討厭我，厭惡我這樣，朕以後就不碰你，真的，我發誓……不過，」宗政凌宇緊緊舒了口氣，將頭埋在沈慕傾肩頭：「可是我真的好想……」

沈慕傾面色緩和下來，垂了垂眸，終究沒有開口說話。

「沈慕傾，好不好？」宗政凌宇緊緊貼在他耳邊，聲音有些哭求。

「我好害怕，馬上就會把你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