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天河盤踞而下，皇城之內滋潤一方，皇城之外亦可護十里安樂，造就了無數白橋綠波，鶯棲楊柳的風光。

滿月樓便依水而建，兩座朱紅大樓拔地而起，立於河水兩岸，中有迴廊高高相接，映在水中，端的猶如人間仙境。河中有木製大船停駐，是賞光所用，也有市井漁船來來往往，送貨載人。

雖是煙花巷陌，卻無糜爛之音，多的是琴箏悠揚，詞曲相和，偶有鈴聲傳來，是樓中異域女子正在作舞。今日是後妃正式冊立之日，今夜也是國宴之夜，普天同慶，滿月樓自然也熱鬧些。

沈慕傾雖然幼時常與宗政凌宇出來四處溜達，也經過滿月樓，不過進來一睹真顏的，卻是第一次。不說多麼清潔自傲，他們是從未對青樓之地有過任何見解的，只是從沒有往這出想過罷了。

宗政瑩落換了一身男裝，不過一眼便能看出是女扮男裝的，且她十分小巧，就這麼挽著沈慕傾的袖子，像是伴侶，又像是小妹。

兩人是天色漸暗之時出來的，如今到時，天色已全然暗下，更顯得滿月樓燈火光鮮。到了正門，宗政瑩落才仰頭看了看沈慕傾，面色有些擔憂：「沈哥哥，兄長知道你出宮了，而且還去青樓，他會不會生氣呀？」

沈慕傾不解地看著她：「我本就不住在宮裡，他有何生氣的？」

「有道理。」宗政瑩落皺眉眨眨眼睛：「不過他好像不喜歡看到沈哥哥和我一起，也不喜歡沈哥哥和別人一起……咦，他倒是沒有不喜歡我和別人在一起。」

沈慕傾看她一臉委屈的樣子，輕笑道：「可是他也有妃子了，就沒空管我們啦。」

「不一樣，兄長對她們不一樣。」宗政瑩落使勁搖著頭，隨後像是想到什麼，奸笑道：「沈哥哥吃醋了？」

皺眉片刻，沈慕傾輕輕敲了她的小腦袋：「你這小腦袋都在想些什麼？你說，還去不去？」

「去去去！」

兩人徒步進去，歌台之上還有幾位外域女子在獻舞，舞姿驚艷火辣，惹得歌台之下也是呼聲連連。

沈慕傾二人對這舞並沒什麼興趣，便去二樓找了雅間坐下慢慢等。方才在樓下也聽到有人交頭接耳，各有所愛，有不少人是為了容成公子的琴藝而來的，不過又有些嘆息，恐怕要等到最後一個壓軸的了。

接下來又有兩位女子各展了歌喉，一個是嬌軟酥媚，一個是清澈動人，還有幾人又獻了幾段舞，各有千秋，不過都是待價而沽。再高雅的風月之地，也免不了風塵二字。

沈慕傾無宗政瑩落等得都犯困了，才覺樓下歌檯燈火突暗，琴聲悠然響起。兩人這才打起精神來，掀了窗子，雙目緊緊盯著樓下。

剛開始只覺得琴聲縹緲遙遠，燈火也明滅不定，彷彿聽到遠處有一汪清泉剛從泉眼冒出，伺機流淌，隨著琴聲漸近，泉水叮咚溢出，從跟前流過，帶來許多清爽。琴聲漸漸有力，彷彿有許多泉水擰成了一股，一同朝前駛去，中途似乎還衝走了原地的碎石枯木，帶動著人的心弦也緊張起來。到最後琴音愈發激昂，彷彿百川歸海，磅礴之勢貫徹高樓，堂中人皆慷慨不已，彷彿此時便立於高山險峰上，看著腳下洪波湧起，心胸之中皆是澎湃之意。

琴聲戛然而止，燈火再次燃上，眾人還久久不能回神，彷彿真的見證了那點點清泉匯成大海的堅韌和氣勢。許久，才有人起身鼓掌，眾人也才驚醒跟隨。

沈慕傾二人也著實驚艷了一番，不過隨著燈火漸亮，他們驚艷的不只是琴聲，還有容成自身的芳華。

他真的如宗政瑩落所說，一襲素雅的白衣竟穿出了仙風道骨的味道，加上亦真亦幻的容易，又冷又仙。只是又透著天成的柔弱與溫潤，讓人即心生憐意又不敢靠近。果然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見到他都只想好好護著，亦或是遠遠跟隨著，隨時恭候效勞。

容成起身與眾人告退，眾人卻不敢做聲，只獃獃看他抱琴離去。

不過如今將近三更，早有人酒意正濃，不知誰突然叫了一聲：「等等！容成公子留步。」

容成怔了一怔，眾人也循著聲音看去，只見是一位身寬體胖的富家公子喝醉了酒，任許多小廝扶著還來回折騰：「容，容成公子，」這人搖搖晃晃地走上前去：「方才她們都找了今夜的買家了，不知道公子有沒有？」

容成淡漠不語，老鴇卻早早上台去賠罪了，這老鴇應有四十多歲了，不過一張臉倒是保養得很好，久在風月之地周轉，舉手投足帶著些妖嬈勁兒，不過卻十分爽朗，並無低聲下氣討好的下作之態。此時見到有人挑事，她也只是賠笑道：「這位公子怕是喝醉了，忘了容成向來只彈琴的，一天一曲。」

老鴇說著便讓容成下去，容成也只是微微低了低頭便啟步離去。

此時在二樓的沈慕傾和宗政瑩落對視一眼，看來這容成真的是如謫仙一般的人物。

不過那位胖公子卻不樂意了，「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