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母親的爭吵在持續，卻各自為自己開脫。

他終於知道哥哥當初為什麼在外受了委屈會忍氣吞聲，為什麼被病痛纏身也不願意和父母提及。

是了，哥哥很早就知道說了也沒有用。

父親軟弱，連他不喜歡喝牛奶這樣的事情只會在被母親逼急了的時候用來為自己脫罪，而母親眼裡只有成績，只有成績帶給她的榮耀。

如果當初他在學校受到欺凌的時候跟家裡說了的話會怎麼樣呢？

呵！不會怎麼樣。

父親不會為他出頭，母親也會勸他忍辱負重。

如果當時生病的時候跟父母哭訴了千斤重的壓力會怎樣呢？

父親大概會用沉默來表達自己的立場，母親大概只會覺得他是個廢物，畢竟他唯一的價值也失去了。

陳之衍頭暈的厲害，他不想再看這猶如戲劇性的演出。

不再理會客廳里你來我往有理有據的說辭，在失去意識前掙扎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說是自己的房間，其實算不上。

他的房間只是臨時搭建的，不過是被他用了這很多年而已。

當初哥哥還在的時候，母親怕他打擾哥哥學習，所以為他臨時搭建了這小小的睡覺的地方。

還記得那時候他心中欣喜終於不再和哥哥一個房間了，他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房間。

時隔多年，他才明白當初的自己錯過了什麼，只是再多感慨和遺憾終究是活著的人為自己的過錯找借口罷了。

後來哥哥走後，母親鎖上了那間帶著她驕傲的房子。

躺在床上，腦中開始混沌，客廳里的聲音並沒有隨著房門關閉而杜絕。

李玫一腳踹開本就搖搖欲墜的房門，指著陳之衍罵道：「你還有臉回來，這個家裡有你什麼，你就這麼理直氣壯的回來躺下。」

陳之衍疲於應對，因為疼痛，他無法給出太多的反應。

可看在李玫的眼中就是對她的挑釁。

「陳之衍你算個什麼東西，你覺得自己有什麼資本對我甩臉色，我告訴你，你就是個喪門星，要不是你，你哥哥他也不會……」

後面的話陳之衍沒再聽到，可李玫的聲音像是帶著詛咒入了夢。

哥哥也不會什麼？

不會自殺嗎？是的，哥哥去世他有逃脫不了的責任。

夢境中，他看著哥哥冰冷的身體哭喪著對母親說：「媽媽……哥哥一定是太累了對吧，他跟我說過的，太累了，他堅持不下去了……」

聽聞他的話，李玫臉色驟變，用力抓緊他的肩膀問：「是你！是你對不對，是你害死了你哥哥……」

他早已不記得當年是怎麼回答的。

畫面一轉，他坐在沙發上等哥哥。

這點他記得清楚，那時候他們還沒有分開睡，但是他前一天晚上不小心打碎了家裡的餐盤，被母親說教了。

這天哥哥去補習班，早上走的時候見他心情不高，就說下了課回來給他帶糖，所以他格外開心，也無比期待哥哥回家。

其實那時候他並不是很喜歡哥哥，因為哥哥學習成績好，實在是分走了太多母親的關心。

可是這天哥哥回來的很晚，臉上也沒有笑意。

他坐在沙發上沒有說話，因為看哥哥的樣子他就知道，早上說的那句話果然是騙他開心的。

可吃過飯，躺上床，哥哥終於笑著看他：「來，阿衍，過來。」

他生氣哥哥忘記答應他的事，便不做理會。

哥哥自是知道的，便主動湊到跟前，拉過他的手，悄聲說：「答應過你的。」

小孩子見了糖總是格外欣喜，早已忘記了他生氣的事情。

「哥哥，你怎麼現在才拿出來，還以為你忘記了。」

「因為媽媽不許你吃糖啊。」

「那媽媽允許你吃糖嗎？」

「也不允許。」

聽到這樣的回答，他將手中的糖剝了一顆給哥哥，說：「那你陪我一起吃吧。」

哥哥神情微變，低下頭吃了他遞過去的糖，摸了摸他的發頂，說：「阿衍可要快樂長大。」

「哥哥給我買糖我就很快樂。」

「好，以後想吃什麼就跟哥哥講，哥哥給你買。」

「哥哥你真好。」

剛要睡下哥哥便拉著他坐起，說：「嘴巴里吃了東西的時候不能躺下，知道嗎？」

他似懂非懂，但覺得哥哥說有道理。

哥哥和衣躺下，看著他吃完了糖才允許他躺下。

「哥哥，你為什麼要穿著衣服睡覺？很冷嗎？」

關了燈，黑暗中他看不清哥哥臉上的表情，只在很久後聽到哥哥輕聲嗯了一聲。

「哥哥，我抱著你就不冷了。」

「好……」

陳之衍就像個旁觀者，看著夢境中依偎的兩人。

福祉總是短暫的，哥哥很快就要中考了，母親說他跟哥哥睡在一起會打擾哥哥學習，所以讓兩人分開睡。

陳之衍記得清楚，那年他五歲，但四歲到五歲的這一年裡他過得並不開心。

剛記事的年紀，母親總是有什麼好吃的都留給哥哥，好玩的也都是先問過哥哥，哥哥不要就不買。

給他的說辭總是你能不能像哥哥一樣懂事一點，如果給哥哥買了哪個玩具，那給他的話術便是哥哥不玩了必定是你的。

所以漸漸地，他不喜歡哥哥，甚至討厭哥哥。

可即使如此，哥哥依舊會給他買糖，會哄著他，嘴上依舊會說：「阿衍，你一定要快樂的長大。」

夢境中的畫面又開始變化，是他拉著哥哥的衣角，而母親拉著他的手，嘴上聽不清在說什麼。

只是哥哥在聽到母親的話語後猛然抬頭，眼裡滿是不認同，到最後無從辯駁的無奈。

「阿衍，你先乖乖睡覺，哥哥去給你買好吃的好不好？」哥哥扯開母親的手，語氣溫柔：「阿衍生病了，吃了好吃的就能好了是不是？」

「哥哥……」

「哥哥在呢，阿衍。」

他的病斷斷續續一直持續到哥哥快要中考了才好。

母親每次看見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知不知道你耽擱了你哥多少時間，你不就是生個病，非要耽誤你哥哥做什麼？

一句一句的埋怨讓他亂了思緒，是以在哥哥考完試的這天他終於爆發了。

因為哥哥考試，母親做了滿桌的好吃的，他饞的緊，趁著母親不注意偷吃了一塊雞翅，便被母親當場用筷子頭打腫了手。

看著手背上一條條迅速紅腫起來的傷，他哭的厲害。

對著剛考完試進門來的哥哥吼道：「哥哥我討厭你！」

許是沒有想到會迎頭聽到這麼一句話，哥哥站在門口愣了好一會，而後才笑著說：「沒事，哥哥喜歡阿衍就好了。」

後來哥哥為了哄他去了很遠的地方買他喜歡吃的小酥肉和點心，只是那天接近凌晨了哥哥才回來。

滿桌的菜早已涼掉卻依舊未撤，母親焦急的在客廳里跺腳，嘴上還不忘罵他。

好在哥哥回來了，帶著給他的好吃的。

看他的第一句話便是：「阿衍乖，今天排隊的人太多了，等急了吧。」

哥哥中考的成績很好，是可以去到北街區重點高中的成績，只是哥哥拒絕了，因為在西街區就可以免費上學。

因為沒錢，父母並沒有異議。

從那之後哥哥每次放學回來的都很晚，哥哥解釋說學校里可以多看點書，所以母親從開始的焦急到後來的淡定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