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意外之喜，單煙有些高興，狐狸眼亮晶晶的：「好啊，能讓見多識廣的賀少爺喜歡，肯定很獨特。」

賀弓錦只是輕聲笑著，笑意飄散到空中幾乎感知不到。

他總是禮節周全，卻又有些疏離。

賀弓錦把車停到了街頭：「下來走兩步，那邊路窄不好驅車。」

單煙從車上走了下來，他的出現讓洋氣的街頭出現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古韻，墨綠的長袍印在白色圍牆上，就好像入了畫。

他感知到四處的人都在看他，有些拘謹：「我第一次來申城，不知道你們這邊已經不穿長衫了。」

賀弓錦：「不必在意別人的目光。」

單煙有些羞澀，這已經是他千挑萬選的一件衣服了。

兩人走到了一家排著長龍隊伍的生煎包店鋪，整個店都坐滿了人，唯獨窗邊空了一個位置。

賀弓錦筆直的走了過去，可惜這裡不是西洋椅，他沒辦法紳士的幫他拉開座椅，只是輕聲道：「你先坐會兒，我去取餐。」

店鋪雖然忙碌，環境卻很幹凈，暗紅色的木桌上也擦拭的泛著光亮，單煙揣著手，申城的初春還是太冷了。

他側頭看著賀弓錦的背影，背身筆直，肩膀寬闊，進門時取下了禮帽，頭髮一絲不苟的順在腦後，怎麼看都看不膩。

等到兩人面對面吃東西的時候，賀弓錦反而開始聊天了：「聽說單老闆原是江南那邊的名角，江南那邊煙雨朦朧風景如畫，怎麼想要跑到申城來？」

單煙看著面前的美食，肚子確實有些餓，但還是保持著形象：「找一位故人。」

「可有找到？」

單煙搖搖頭，眼神複雜：「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想那位故人多半是記不得我的。」

賀弓錦夾著生煎包蘸醋：「怎麼會，像單老闆這樣的人，見過之後怎麼可能會忘掉。」

單煙怔住了，抬眼看了過去，那人卻只是垂眸看著生煎包，琉璃鏡擋住了他的眼神，單煙實在分辨不出來他這句話的意思。

這是……還記得江南小鎮的初遇麼？

賀弓錦注意到他的反常，抬頭看了過來，笑道：「你這麼看著我，我會誤會的。」

單煙這才收回眼神，咬了一口煎包，悶聲道：「果然，還是不記得。」

賀弓錦並沒有聽清，他伸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琉璃鏡：「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這句話用在你身上很合理。」

單煙心裡恨不得罵他兩句，明明忘記的人就是他，卻還一臉輕鬆的調侃。

「幾點了，今天黃金檔還得唱兩折戲。」

昨日剛登台唱一折戲算是試水，今天定是要唱久一些了，何況鎖麟囊有七折戲，一開嗓就能連唱三天。

賀弓錦從容的從口袋裡摸出了那根懷錶，是鑲金的款式，上面浮雕著一層蘭花草。

單煙的眼睛也盯在懷錶上，忽然他看見懷錶蓋子上印著一個女子的相片，眉眼溫柔，穿著斜紋旗袍。

「這是……你的未婚妻？」

他忽然呆住了，他好像一直忘了，賀弓錦是司令府的獨苗，說不定早就定親了……

賀弓錦：「很漂亮，對吧。」

單煙內心如墜冰窟，期盼了這麼多年的重逢，到頭來卻一切都晚了，如果是這個結局，還不如讓他們一輩子都別重逢了。

「漂亮……很漂亮……」

賀弓錦的手指細細的摩挲著相片，頓了一會兒才說道：「這是我的母親，也是程派青衣，若是還在，和你說不定能一見如故。」

單煙被這些信息打的措不及防，一時間內心有些茫然：「抱歉。」

其實他小時候見過賀弓錦的母親，但是年歲太久了，面貌已經記不清了。

賀弓錦收起懷錶：「道什麼歉，我母親已經走了很多年了，吃完了嗎？時間不早了，送你回梨園。」

單煙跟在他身後，回去的路上氣氛有些沉悶，他還是想知道現在的賀弓錦是什麼狀態：「賀公子訂婚了嗎？」

賀弓錦看著前方，修長的手握著方向盤：「沒，不過今年二十五了，父親在催。」

單煙：「那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兒？」

賀弓錦瞟了他一眼，輕笑道：「單老闆似乎很關心我啊。」

單煙訕笑了兩聲，隨便找了個借口：「畢竟賀公子是我來申城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時辰不早了，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多，轎車也是越來越多，擁堵在一個十字路口，賀弓錦按了兩下喇叭放棄了。

轉頭看著單煙，聲音柔和：「誰說一定是女孩兒？我這個人比較相信緣分，遇到適合的人，無所謂男女。」

單煙偷偷鬆了一口氣：「不愧是留洋過的人，想法很摩登。」

賀弓錦饒有興趣的看著他：「你也很有趣，一般人聽見我這個說法都會覺得我瘋了，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單煙：「因為我也相信緣分。」

前方的路段終於疏通開了，賀弓錦啟動了車子，笑著點頭：「那我們真的很有緣。」

到了梨園門口，單煙從轎車上下來卻看見賀弓錦依舊握著方向盤，他低頭湊近了些：「今天不來聽戲嗎？」

「嗯，最近要籌辦壽宴，三天後接你來司令府。」

單煙依依不捨的和他告別，魂不守舍的到後台上妝，陡然看見鏡子裡面自己的表情，才發現居然這麼失落。

他甩了甩頭把亂七八糟的想法拋諸腦後，這一趟已經很賺了，至少知道了賀弓錦可以接受男人。

他的唱腔和嗓子都是梨園的活招牌，今天的上座率依舊很頂，叫好聲和賞錢連綿不絕，梨園老闆在後台臉都快笑爛了。

「小張，快快快，給單老闆煮他最愛的舒城蘭花，以後單老闆的茶，我包了。」

張啟客氣的點頭笑著：「得咧。」

連續幾天賀弓錦和白荀都沒出現在梨園，不過外面的報紙上他倆倒是都在，頭版頭條全是賀老爺子的六十大壽。

賀弓錦和白荀的相片也印在頭版頭條那個地方，兩人都才氣相貌都不相上下，又是世交，總有很多話題拿出來被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