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聽著小梁一個勁地嘰嘰喳喳同自己介紹這小院的由來，秦戾的心思卻早已不在此處。

那迫切想要見到某個人的心思，正在努力破土而出。

秦戾這邊正思考著如何才能禮貌的打斷小梁，卻猛地感覺心臟一陣鈍痛。

「公子？」小梁自顧自說了半天，卻沒人回應。

轉頭就見秦戾一臉慘白地站在那。

「這是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麼？」

「沒事，不用擔心，我只是有些困了。」秦戾搖了搖頭。「小梁，你先回去吧，我想先回屋補個覺。」

「…好，那公子你先休息。」小梁離開前仍不放心，「公子，要不要我找人來替你看看？」

「沒事沒事，你先回去吧。」秦戾沖著他擺了擺手。

小梁欲言又止，卻也只能默默地離開了小院。

目送小梁離開後，秦戾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背。

上面浮現出了一片幽蘭色的羽毛印記。

秦戾抬手，將印記貼緊在了他的心口上

「師尊…」

「惟星…」

＊

在茫茫雪原中，天地一色彷彿融成了一體。

仔細看去，才能隱約瞧見一個人正站在一片雪色中。

那人著一身白，連髮絲都帶著熒熒白光。

原是極冷漠的面相，在那人睜眼時變做萬千幻象。

他細長的指尖上飛出千萬閃著光的藍色蝴蝶，蝶群隨風而去，從他站著的白玉台上掠向被嚴冬覆蓋的大地。

不過剎那之間，變做春回人間。

山川田野間是一片盛放之景，燦爛至極的緋雲鋪向地平線。

雲惟星凝神看向遠處。

在他目光所及的最遠處，那些藍色的蝴蝶彙集在了一起，逐漸變作一個人的影子。

一個在他夢境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背影。

雲惟星修鍊多年。

自然分得清幻境與現實。

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妄，卻還是剋制不住自己，朝著那個背影走去。

這條路他走的小心翼翼，生怕會驚擾了眼前那個人。

這條路對雲惟星而言，也是熟悉的漫長。漫長到他滿心的激動變作平靜。

畢竟期望的事總是落空，於他而言終究只能是蝶夢三千。

雲惟星站到了那人身後。他只需要一抬手，便能消除掉他們之間最後的一點距離。

雲惟星卻還是猶豫了。

無數次在幻境中重現的場面讓雲惟星清楚的知道，只要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那麼眼前這個背影就將消失。

所以儘管他心裡期待著，卻遲遲不肯伸手。

『哪怕只是背影也好，他也想他停留久一點。『

雲惟星思考了片刻，邁步走到了那人的身側。

他小心翼翼控制著情緒，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輕了幾分。

他一寸一寸地試探著將頭轉了過去，想要看一看身旁那人的模樣。

只一瞬間，雲惟星恍惚瞧見了一抹笑容。

但來不及讓他細細品味，眼前那人的身影便再一次如他記憶中那樣，散作了滿天的流光。

「不要…不要走！」

雲惟星伸手想要撈住光。但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徒勞罷了。

「為什麼不肯讓我見見你？」雲惟星看著身側還在飛舞的流光，輕聲呢喃著。

「既然不肯見，你又為何總要出現在我的記憶中…」

「我們明明約好了的…你卻已經忘記了麼？」

「你讓我活下來，讓我等待與你相見的那天。但你卻總不來見我。」

「我怕…我等不到再見你的那天。」

「我好怕，真的好怕我會忘了你。」

雲惟星知道此處是他一個人的幻境，也只有在這裡，他才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備，放縱自己的怯懦。

而那些在雲惟星身側飛舞著的流光像是感覺到了他的落寞，開始放慢了速度，變成了一個一個悅動的光點。

雲惟星伸出手，一顆光點便跳入了他的掌心。

「…是不是真如他們說的，你也只是我自己的一個夢罷了。」

［一個從沒有存在過的人，一段只有我一個人的沉溺其中的夢。］

偏就在這時，那顆停留在雲惟星手掌上的光點突然爆發出一陣強光，點亮了周圍的瞬間後變做了無盡的黑暗。

白玉台消失了，瓊林花海消失了，一切都變得寂靜無聲，只剩下黑暗。

雲惟星緊閉著眼睛，雙手用力攥緊在了一起，似是想要握緊手中那不會存在的流光。

這樣的黑暗與孤獨，他雖已經歷過無數次，卻仍會恐懼。

雲惟星心裡清楚，他恐懼的並非無盡的黑暗，而是只有他一人的孤寂。

黑暗與無聲會放大他心裡的恐懼。但此時卻無人可以幫他。

雲惟星強忍著內心的恐懼，一次次嚐試著控制自己的神識。

幻境種種皆由心生，雲惟星便是在一次次直面恐懼中，讓自己變得強大。

在他的努力下，黑暗竟真的開始逐漸收攏。

漫天的黑暗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扯開了一角，隨後又被揉成了一團。到最後，那黑暗被融成一個墨點大小，被送到了雲惟星的面前。

雲惟星伸出手，輕觸那一團墨點。

那墨點戒備地向後飄，十分抵觸雲惟星的靠近。

但它那點掙扎的意圖，又怎能逃過雲惟星的眼睛。

「不願回來？」雲惟星問道。

墨點聽他開口，無聲抖了抖。明明只是個小小的墨點，卻讓人從它身上瞧出了一絲『委屈『之感。

「回來吧，沒有不要你。」雲惟星又一次伸手，指尖輕輕觸碰上了墨點。

這一次，那墨點沒有再退。在雲惟星的指尖處，它變作一隻墨色的蝴蝶，接著緩緩飛到了雲惟星的額頭前，徹底消失了蹤跡。

「結束了麼…」雲惟星抬頭，看了眼周圍。

他心裡有一絲疑惑，為何他還在站在白玉台，為何他還身處瓊林花海。

『這一次的幻境似乎和以往不同。『

雲惟星皺了皺眉。

未知的變故總會讓人不安，何況這裡是雲惟星自己的識海幻境。

這裡的一切按理說都該受他控制。

明明過往的每一次，只要他破除周遭的黑暗後便能回到現實，但這一次，他卻沒有醒來。

雲惟星站在原地，思考著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這種情況的意外不是玩笑，於修者而言，或是機緣但更可能是劫難。稍有不慎便極有可能將一身的修為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