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城春頓了頓，呼出一口氣，「我當時怎麼敢告訴他結果已經落地了，還是我一手促成的，我只是含糊其辭說我會儘力，這個時候真相對我都不重要了，我當時也就是怕，怕他用那種失望的眼神看我。他聽到我承諾，就告訴我了事情的完整經過。

一切其實都很簡單。這位新郎本來就窮，家裡又實在缺人照顧，不敢提出娶本村的女人，怕人笑他，他就看中了B村那戶有五個女兒的窮人家，他上門去，五分鐘五百塊就談攏了，那個最小的最不服管教的女兒，她蹲在角落裡看自己被家人賣掉。定了結婚日期，他就沒打算再見自己的新娘了。

結果突然一天晚上新娘來敲了他的窗戶門，他說這是第一次有別人家的女人來敲他的窗戶，感覺很奇妙，她說：『我不想結婚，我也不想活了。』，他問她為什麼不想活，她就說沒人把她當人，活著跟牲畜一樣沒希望，然後就要求新郎幫她，不然她自己做了會變鬼去找之前欺負她的人，到時候會連著新郎一起打。新郎就說，其實自己也不想活了，妹妹嫁不出去，大家好像都對他很失望。新娘就說，那我們明天就幹，我會穿得漂漂亮亮，你帶根麻繩，來我家後面敲右邊那扇窗戶，咱們一起去河邊。新郎聽了，也想著穿最漂亮的衣服去。

誰知兩人最好的衣服居然都是那100塊左右的婚服，那天月亮很亮，他們就借著月光穿過新娘家後面的草叢向河邊走，走到山包後面，新娘說待會下了水，裙子亂了不好看，自己想死得體面點。新郎就返回到新娘家裡拿了剪刀和膠帶，在新娘家後面的亂草叢裡留下了好幾條路線。

在河邊，新郎把新娘綁好，膠帶貼好，新娘就沖他笑，說這輩就他對自己最好，她又突然想起來說自己死了新郎怎麼辦，他要怎麼去死。新郎告訴他說等別人發現她被自己推下去，警察來就把自己判死刑，針頭一紮就舒舒服服地去。新娘聽了很高興，說下輩子兩個人都有錢有尊嚴了就真做夫妻。說到這裡他又哭又笑，我跟他隔著個玻璃也又哭又笑。到後邊看見兩邊打得那麼凶，他又怕了，不敢自首，誰知道最後還是被抓出來了。

我害了他，要是我不把他報上去，他至少還在壯年，還能有機會。可現在他判了無期，這一般都是減刑到二三十年出來，他已經是個老頭了，他沒死成，又要面對一切，完全是我給了他這個爛透了的人生。」

燕亭緘默著，此時谷城春的臉上看不出什麼其它的表情。

車停了下來，谷城春拉開車門下了車。

「走吧，忘了那些鄉村故事，去看看港口吧。」

————

下午的港口陽光濃烈，港口區域都被一層藍色鐵皮牆圍著，信號塔和燈塔從層層疊疊的集裝箱里刺向天空，輪機的運轉聲在鐵皮間回蕩。

「嘿，我記得你那個同行的周永生，他也在調查吧，在我們進港口前要不要先打個電話問問他那裡有什麼發現？」燕亭說。

「那打一個吧。」谷城春拿出他的破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他看了一眼燕亭，開了免提。

手機響了一聲又一聲，在燕亭以為對面不會接的時候，電話接通了。

「喂，」手機里傳出周永生拉著尾音的聲音，「谷警長。」

「永生，你這兩天都有在調查我們的案子吧？」

「沒有。」周永生答得很幹脆，聽起來很不以為意，燕亭可以想像得到他在另一邊翹著二郎腿摳著耳朵，「請叫我的全名周永生，我和你沒那麼熟。」

「沒有？」

「拜託，別用這理所應當的語氣，你隨意插手的那事兒和我根本沒一毛錢關係，我一直以來就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替陳局看著你，而現在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剛收到通知，我的申請透過了，這個月底就要調去東分局做個正經的警察，而不是當你的保姆，我受夠了，你知道我忍了多久嗎？整整兩年！終於可以get rid of you了，我現在正在喝酒慶祝，也祝你玩得愉快。不過在這個月也請你別死了，等我走了，隨你怎樣就怎樣。不過要是你真能死了，我也不介意。Ты шаришь？ 」

接著他直接掛掉了電話，燕亭和谷城春對視一眼。

燕亭說：「好尷尬啊。」

「好吧，我一直都很尷尬。」

「怎麼混成這個樣子？」

「我又不是錢，怎麼能讓所有人都愛我？」谷城春笑著嘆了口氣，看向港口，「我們怎麼進去？你知道路嗎？」

「正門是在東邊李非柔廣場旁邊，進去有門禁，不過也不是太嚴格，那裡的保安認得我，我還有家屬的牌證，你可以自稱是我的親戚和我一起去找我爸就能進去了。」

「那我們只有一張證，而且我不能走正門，跟著你進去太顯眼了。」谷城春搖搖頭，說。

「我身上又沒貼金子。」　

「你很顯眼，你自己沒感覺嗎？再說我這麼有名，一下就被人認出來了任務怎麼保密？」

「哇你好棒。有道理，畢竟我這麼帥。」燕亭假笑著，擺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打算怎麼進去？裡面到處都有監控。」

「這就是我展現能力的時候了，」谷城春神秘兮兮地說，「現在我陪你走到大門，順帶從外邊觀察一下裡面的建築。根據我昨天的觀察，下午會有家屬進港口送飯是吧？」

「還真是，一般這送到工人個點把午飯和晚飯送進去。」

「那就沒錯了，他們把飯送到哪裡？」

「一般是直接在工地上找到自己的家人的。」

「一般是直接在工地上找到自己的家人的。」

「會到那個燈塔那邊嗎？」谷城春指向港口裡高聳的燈塔。

「有些人會的，燈塔在裡面的一個放貨的大平台上，那個平台走很多條道都能進去，要不我們就在燈塔下面匯合？」燕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