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y】

我回到房間時雙腿下意識的發軟，眼前似乎還是剛剛所見波光粼粼的大海，然後我不受控制地跌落進沙發里，一股力量從我微微發抖的小腿慢慢延伸向上，一點一點覆蓋我已近發麻的頭皮。

「顧里，怎麼了？」我聽到顧源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我緩慢地抬起頭，他正站在樓梯上溫柔的地看著我，滿眼都是不同於以往的疼惜。我想沖他微笑，可是臉上的肌肉像是全體罷了工，一直僵硬著，「你的眼睛為什麼那麼紅，發生什麼了？」他一步一步走下樓梯，走近我。

「沒什麼，只不過海風吹得我眼睛疼。」

我有些獃滯地看著來到我身邊的他，緊握的雙手漸漸放鬆，我想摸摸我的臉頰，看看是不是還凝固著紛亂的淚痕。然後他坐到我身邊，我看著他的眼睛。直到我感到臉頰傳來的溫熱和酥麻，我才意識到他的手掌早已附在我的臉頰上，他的手指慢慢地撫摸著我眼角的肌膚。我努力地吞咽著喉嚨頓頓的疼痛，然後費力地說：「剛剛海風吹得我眼睛疼，沒事顧源。」我不知不覺把謊話又重複了一遍。

「是嗎？」他的手輕輕繞過我的脖頸，然後不由分說地把我擁在懷裡，我的臉觸碰到他滾燙堅硬的喉結。

「顧里……」他叫我的名字，我想回答他，可是此時他緊緊的、發泄一般的抱著我，緊到我甚至不能呼吸，我感覺我的脊背快要被他勒斷了，「顧里，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他的手掌落在我頭上，隔著頭髮我能感覺他手掌的溫度，寒冷的，連指尖都是寒冷的，「顧里，你還有我。」

「我知道。」我的手慢慢攀上他的脊背。顧源，對不起，我在心裡默默地說，顧源，你當爸爸了，可是好在，你什麼都不知道。

回程的飛機上，顧源一直在熟睡，睡夢中還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玻璃窗外的太陽耀眼地很，只不過現在被擋在了外面，周圍的空氣因此涌動著陣陣的寒意，我接過藍決遞來的手機，在這絕對寒冷的環境下，我第一次，第一次看見了顧凱的照片，他像他爸爸一樣，在一個密閉的空間里，沉沉的熟睡著，我似乎看見他的睫毛在微微顫抖著，像在抑制著淚水。

回到別墅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剛下過一場雨，地面濕濕的，整個城市的燈光都變成了路面上紛亂的倒影，街道是安靜的，汽車滑過路面，在交錯的霓虹里隱約一閃，在那一瞬間擁有了生命。顧源提著我的旅行箱，在一旁問我：「這樣會不會太快了，不然我還是回去吧。」「你還怕她們會吃了你啊。」我在包里翻找著鑰匙，目光在空氣中停留了一秒，然後看向他，「她們都知道了，別太緊張，做了虧心事的又不是你。」

打開大門的一霎那，沒有我預計的尖叫聲，別墅里格外的安靜，就連客廳里的燈光都是昏暗的，燈光一點一滴浸濕了牆壁，壁紙泛著黃色，顯得很陳舊。繞過客廳我才看見坐在沙發上的林蕭，她目光獃滯地看著手機熒幕，電子顯示屏里發出的光把她的臉映照著陰森森的。

「林蕭！大晚上的你嚇唬誰啊！」我的手在一片黑暗裡摸索著，然後狠狠按住了開關，客廳里一下子明亮起來，她如夢初醒般從沙發上跳了下來，跑到我身邊，越過顧源抱住我：「顧里，你怎麼才回來啊，我都快等睡著了。飯就在廚房裡，我把崇光叫下來，我們馬上開飯。」她沖我愉快地笑，眼神里卻是掩蓋不住的疲憊，我被她一系列的舉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我隱隱覺得她在隱瞞些什麼，可就是摸不著頭緒。

「林蕭，我上去叫崇光，順便幫顧里放行李，」他把手從我的肩膀上放了下來，「房間的安排都沒有變吧？」他無辜地笑笑，就像一個背井離鄉的人回到了陌生的故鄉，善意地詢問家鄉如今的模樣。

「老樣子！讓崇光快一點！」林蕭用手指了指樓梯，然後拉住了我的手，把我拉向廚房，「顧里，你不在的時候我學會了好多菜，什麼都有，不過今天就我們四個，宛如她被她爸叫去參加什麼比賽，沒有回來吃飯。」她愉快地笑著，「對了，Neil呢？呀，我想起來了，他在美國是嗎？我今天還特地做了他想吃的牛排呢！」她自顧自地說著，問著一些沒頭沒腦的問題，自問自答地樣子真可笑。林蕭，那麼久了，你還是不會說謊。

這應該是我這輩子最漫長的一頓晚餐，看著眼前笑著給對方夾菜的林蕭和周崇光，不知道為什麼，耳朵似乎總是不能立刻捕捉到他們的談話，大概是我疑神疑鬼，我總是覺得他們有什麼事情隱瞞著我，當然不是什麼天大的事，要是天大的事，我打賭林蕭第一個找的人就是我，可是他們談笑間言語中的停頓卻不像原來那樣輕快，大約是又為工作時間的事情鬧彆扭，熱戀的小情侶就是這樣，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見怪不怪地當著連體嬰兒，成天還笑嘻嘻的。

「怎麼，林蕭，看到我們你一點也不吃驚嗎？」我給她倒了半杯紅酒，用手托著臉，目光在我和顧源之間遊盪了一圈後看向她的臉。

「這有什麼好驚訝的，我知道你們總會在一起，只是時間的問題，」她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眉頭都不皺一下，「如果你今晚帶回個混血小帥哥，或者給我發一張你們結婚的請帖，我才要驚訝。」

她托著腮幫子，若無其事地看著我，傻傻地笑，然後轉過頭對著崇光，「對嗎，崇光？」我看到坐在她身旁的周崇光尷尬地回應了一下，沒有多做表情。

說話間，我面前的盤子里多了幾隻剛剛撥好的白灼蝦，而顧源面前的盤子慢慢堆積起一座蝦殼擺成的小山，他一面撥，一面頭也不抬地微笑：「就知道你不願意撥，這些細緻的活還是我來做吧。」他順手把一隻剛剛撥好的下送進我嘴裡，我慢慢咀嚼著，林蕭今天買的蝦真甜，我心滿意足地想著，然後冷冷地對他說：「要是等下我在你手上聞到什麼不該有的味道，你就完蛋了。」

「崇光，看……」林蕭擺弄著崇光的肩膀，指著我面前的盤子，真是個沒出息的貨色，「也幫我撥吧。」她的聲音被紅酒浸泡地異常輕柔，輕柔到我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崇光看著桌面的蝦，愣了幾秒，然後夾出一隻放在嘴裡，含糊不清地對林蕭說：「我只會用嘴撥，你還要嗎？」

「算、算了。」她僵硬地擺動著筷子，我聽見耳邊傳來顧源的笑聲，然後她抬起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順便打了崇光一下，崇光最後還是親手撥了起來，他倆在我們面前不顧形象地秀著恩愛。我想我還是多慮了，他們其實沒有吵架，就算吵架了，用不了多久也會和好的，小情侶打情罵俏的把戲從高中看到現在簡直屢見不鮮了。

我從浴室里換好睡衣出來的時候，顧源依舊是西裝革履。

「怎麼？這麼急著回公司啊？」我慢慢走向他，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如果沒猜錯的話，我的眼睛現在依舊像在浴室里那樣像是沾滿了水汽，微微發亮。

「還有很多事沒做完，今晚我已經推掉了一個酒會了。」他把手中的包包放在一旁，然後拉住了我的手臂，把我拉向他的懷抱。他的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背，背部立刻傳來一陣溫熱的酥麻。

「那就再把今晚的事情推掉吧。」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雙手輕柔的探過他的脖頸，在他的背後一下一下摩挲著，「嗯？退掉吧。」我近乎濕潤的語氣讓自己都打了個寒顫。

「不行，顧里，沒有推掉的理由。」他的臉頰慢慢的蹭著我耳後敏感的肌膚，他的手掌好像炙熱了起來，「給我一個理由。」他溫熱的氣息帶著迷人的香水味蔓延在我的耳後，帶起陣陣顫慄。

「理由嗎？」我把頭慢慢轉向他，順著他的脖頸一路吻了上去，手指撕扯著他的領帶，「今晚留下來，陪我。」我輕輕踮起腳，在他的唇上蜻蜓點水一般吻了一下，然後慢慢抽出了他鬆散的領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