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y】

我一覺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醉人的紅色瀰漫在了玻璃窗。我慢慢回憶著昨晚的海浪，慢慢回憶你的樣子，直到我感覺到胸口處那些堅硬的骨頭隨著回憶化成了溫水，心跳就像海上的波浪，規律起伏，從遠處慢慢傳來，最後在霞光下泛起細細的波紋，這種時刻連身體傳來的酸痛感也是溫柔的。

我輕微地動了動睡得有些僵硬的脖頸，矇矓中腰部泛起一陣溫熱，那陣溫熱把我輕輕推向身後他的懷抱。「還早，再睡一會吧。」他抱著我，灼熱的臉龐貼在我的肩膀上，一起一伏的呼吸細細地牽扯著我身體深處一個說不清的地方，他一直在我身後，不動聲色的注視著我。

陽光已經很耀眼了，儘管閉著眼，眼底還是一片黑紅，陽光無孔不入的宣告自己的存在。我緩慢地轉過身，想要躲避那傾瀉而下的陽光。我胡思亂想著，一面環抱住他，他的心跳聲似乎比棉花還溫暖。他的把我抱在懷裡，手掌一下一下撫摸著我的後背，「怎麼？大早上就急著投懷送抱？」

「滾。」我輕輕吐出這個字，僵硬地抬起頭，手伸進他凌亂的頭髮，暖烘烘的，「快去給我弄早餐。」我沖他極其慵懶地笑。

「好。」他抱我的手緊了緊，模糊中我感到額頭上濕潤柔軟。床的一旁輕了一下，然後是他赤腳走在地毯上的聲音，我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聞著他殘留的味道，心裡空曠的像一塊原野。

我將浴室的門反鎖起來，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好像是初生的嬰兒，但是我身上還有一些別的東西。比如說布滿脖頸的淡粉色的痕跡，有一部分像淤血一般暗紅；比如前面和背部一道道的抓痕，輕輕摸過去時還有點刺痛；再比如大腿內側的點點淤青，還有一點血跡隨意濺在皮膚上。我痴迷看著鏡子里那個臉色慘白，眼睛亮的像是含著淚水的女人，罵了一句：現在你心滿意足了嗎？

是啊，我心滿意足了，但是這種心滿意足居然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我知道一個我所深愛的男人其實一直沒有離開我，他一直以他自己的方式注視著我，保護著我，一直陪在我身邊。他從來沒有變過，他一直是我愛戀的樣子。

電話在這個時候響了，「喂，顧里，昨晚一直打你電話，都是無人接聽，」林蕭在笑，帶著玩笑的味道，「你昨晚跑哪兒去了，聽說藍決昨天沒和你一起去，所以說——就你和顧源兩個人，也算是你回國之後你們第一次單獨相處吧，so…...昨天晚上你怎麼樣？」

「我昨晚向顧源攤牌了。」我泡在浴缸里，輕輕地揉著腰，「但是，顧源那人心眼比你密多了，他早就知道袁藝私生子的事了，還有我在美國發生的那些事情，全部。」

「天哪！」她大驚小怪的驚呼，然後又笑了起來，「既然他都知道了，那你們昨晚是在幹正事還是在那個什麼吶？」

「你說對你這個沒見過大世面的家庭主婦，這兩個情況又有什麼區別！」我惡狠狠地翻了個白眼，才不管她有沒有看見。

「得得得，那我掛了，」她在電話里花枝亂顫地壞笑，「我就不打擾你了，還不知道你身旁睡著誰呢！」

「借你吉言，睡在我身旁的那個人早就起床了！」我搶先一步把電話掛斷了，把手機放在一旁的時候，我在想我帶來的遮瑕霜夠不夠把我身上的痕跡全部遮掉，天地良心我真得不想遮掉，可是下午還有一個會議，總不能讓那些油光滿面的股東不懷好意地盯著我。

下樓時早餐已經擺在桌面上了，顧源懶洋洋地靠在廚房的門框上，上下打量著我：「動作挺快的，其實外人下午才到。」然後他走進廚房，拿出了一壺剛煮的咖啡，咖啡的味道讓空氣中的分子都不安分的跳躍起來，被玻璃過濾的清澈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我告訴自己有些東西還是會變的，就像他眼中再也看不到的青春時代的桀驁氣息。

「怎麼能便宜了別人，」我拉開椅子坐下，面部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收縮起來，我知道我在笑，「反正你也看過了。」我的目光隨著他的身影落回桌面上，我把膝蓋彎曲成一個輕微的弧度，正好可以搭在他的大腿上。

「也對，我也怕那些股東誤會你的職業，找你要電話。」他拿起咖啡壺給我倒了慢慢一杯咖啡，他沖我無所謂地笑，我看著他把咖啡壺放定，然後用力的踢了一下他的膝蓋。他的五官緊湊了一秒，然後他表情吃痛地說：「你這一腳也只能揣在膝蓋上了。」我剛想回話，他的手機就響了，我第一反應是袁藝，別問我為什麼，女人的第六感有時候就是這麼準確。他看著手機想了幾秒，然後把手機遞給我，笑著對我說：「你來接。」

來電顯示袁藝，果真沒錯。

「喂，顧源，你憑什麼給我發律師信，你難道忘了是誰在關鍵時候給你資金的！是我，是我爸！不然你覺得你現在還是什麼高高在上的董事長嗎？你這叫恩將仇報！你這個偽君子！」她暴躁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聲音中還夾雜著嬰兒的哭聲，然後她應該用手捂住了手機，因為她的聲音模糊了一下，但我還是隱約聽到她氣急敗壞的聲音：「你別哭了！再哭信不信我打你——保姆，把她給我帶出去！」於是我聽不到嬰兒的聲音了，電話里只傳出她沉重的呼吸聲。所以說，只要人品有問題，不管是什麼身份都不行。

「喂，袁藝。」我省略了「小姐」，她也不配什麼敬語了，我讓聲音絕對平靜地傳遞過去，「如果不想看到你家公司破產地太徹底，馬上帶著你可笑的私生子滾回你家吧！」顧源示意我把擴音開起來。我沖他輕輕搖頭。

「顧里，你為什麼會在那裡！」她的聲音顫抖起來，像是撞見鬼一樣慌亂。活該。「顧里，我要和顧源——不對我要和我老公說話，他現在在哪裡，怎麼樣了？」

我把電話拿到顧源面前，煞有其事地問道：「老公，你老婆要你接電話。」我沖他挑著眉，他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

「可是你老公他不願意接你的電話，還有別整天老公老公的叫，你真正的老公不就是你孩子的爸爸，你們家的司機嗎？」我注視著顧源的眼睛，得意得笑笑，我也不知道笑給誰看，「什麼『怎麼樣了』，我又不是他的醫生，不過，」我稍稍停頓了一下，把聲音提升到一個可以準確傳遞出嫵媚味道的頻度，「不過，你老公昨天晚上的表現挺棒，我挺舒服，對，就在昨晚。」然後我直接把電話掛了。

「我說的不對嗎？」我把手機放在他面前的桌面上，因為他笑得連手都抖了起來，「你昨晚是挺棒的。」我輕輕捋了捋劉海，感覺臉頰燙燙的，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在一時之間涌了上來。

「嗯，我很榮幸。」他拿起紙巾擦了擦嘴，努力地憋著他體內洶湧而至的笑，「我沒白努力。」他直起腰，用手指摸著笑得酸痛的臉頰，目光炙熱地看著我。他的目光在那個晚上之後，有了可以讓我瞬間變得柔軟的魔力，或者說，不是魔力，全是我自願的，我心甘情願地在他面前柔軟下來。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機在桌面上又一次振動起來，今早電話真多，我在心裡抱怨著。我看著手機的來電顯示愣了幾秒，然後躡手躡腳的來到了窗檯上，在確定顧源不會突然出現後，小心翼翼的把門關上。

「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Neil聲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喜悅，我大概猜到什麼事了，我默不作聲，「壞消息是美國的媽媽昨晚早產了，好消息是孩子各項體征都很好。姐，是個男孩，你當媽媽了。（dy違法，寫這本同人的時候我還沒成年，法律意識淡薄，再次強調，dy違法）」他的聲音發著抖，我想他哭了。

海風像是摻雜著沙子，吹在臉上的時候，很疼。我聽著耳邊海風「颯颯」的聲音，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了，然後臉上一陣冰涼，「是嗎？是個男孩子，對嗎？」我急促地呼吸，手指在臉上胡亂地抹了一把。

「是，是個男孩子。姐——姐你先別哭，」我聽到他輕輕地啜泣聲，他其實比我還要累，這幾個月來幾乎都是他來負責那些事情，而我連一眼孩子的X光片都沒看過，「姐，孩子在美國生下了，按照美國的法律，他現在是美國籍，如果你想要中國國籍，我馬上去理事館辦，對了！對了，」他如夢初醒般的笑了起來，「孩子出生到現在還沒名字呢，你先想個名字吧！」

我慢慢地沿著牆壁蹲了下來，眼淚不受控制地跌落下來，跌落在我微微發抖地膝蓋上，「好……好……不對，不對，」我搖搖疼得要裂開的頭，「你先和孩子待在美國，先不要回國，還有這件事情你先別和——別和顧源說，還有林蕭她們那邊我自己去說，千萬不要把孩子的消息散播出去——懂嗎？」

我覺得我的心臟像是個籃球板一樣，撞到那門上，再彈回來，重重地把所有正在迅速流淌的聲音打回了喉嚨裡面，我必須艱難地把喉嚨里火辣辣的疼痛吞咽下去。

「好，那我先和孩子待在美國，等你的消息。姐，別哭了，我知道你不容易，不過現在你是媽媽了，你當媽媽了，哪有媽媽哭成你這樣的——」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他在哽咽。

「好，那我等下把名字發給你。」然後我掛了電話，扶著牆壁慢慢的站了起來，重重地呼吸著海風，淚眼都被吹幹了，臉上緊繃綳的。我僵硬地看了看手機上的日期，今天是7月1日，所以你的生日是6月30日，對吧，寶貝，媽媽知道你的生日了，媽媽會永遠記住你的生日的。

大海在我面前承接著陽光，閃爍著，不知道穿過這個大海媽媽能不能見到你，然後抱抱你，親親你，至少不是像現在一樣孤獨地，想像著你的樣子。寶貝，你長什麼樣呢？你是不是也有一雙像我一樣的大眼睛，還有你的嘴唇是不是像你爸爸的一樣薄，你現在在保溫室里嗎？媽媽知道你很害怕，媽媽想馬上回到你的身邊，可是媽媽做不到，媽媽沒有辦法。

寶貝，你是不是也在等我？是不是也想在媽媽懷裡撒嬌？是不是……是不是現在在怪我，怪媽媽把你給了別的人，怪媽媽不在你的身邊？寶貝，你等等我，馬上，媽媽不會讓你等太久的，等媽媽把事情都做完，媽媽就去找你，然後永遠和你在一起。

對了，你還沒有名字呢，對了，媽媽叫你顧凱，好嗎？不是有個詞叫凱旋嗎？就是勝利歸來的意思，顧凱，遲早會有一天，媽媽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在此之前，能等等媽媽嗎？還有爸爸，現在媽媽還不能告訴爸爸你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了，因為媽媽想要保護你，媽媽不想讓壞人找到你，你知道嗎？你一定覺得媽媽很自私，可是呢，為了你，媽媽自私就自私吧。

顧凱，你知道嗎，媽媽現在好害怕，害怕失去你，害怕你以後會不認識我，害怕你長大後會討厭我，因為我沒有把你生下來，也沒有好好照顧你。但是，你會懂我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