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榆明白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可咋整。

這是說呢還是不說呢。

說要怎麼說。

女朋友體貼又勤儉持家，善解人意又充分照顧了她的自尊心，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想看老片子。

他他媽還能說點兒什麼？

週六上午，排隊在櫃檯買電影票的人居然還不少，還沒輪到他們，夏榆沉默了幾秒，委婉道：“最近的新片子也上了幾部，妳要不要從裡面挑一個？”

“沒有想看的，”林希說， “我就想看老片兒。”

“真的想看這個？”夏榆再次確認，心裡還嘆了口氣。

——我女朋友怎麼這麼好！

“嗯”林希有點不耐煩

“啊，”夏榆看著她，目光復雜，重複， “啊，那就，這個？”

林希一臉“妳想問幾遍”

前面的一對情侶正好買完票，夏榆走過去，售票員小哥哥抬了抬眼，沒忍住多看了她兩眼，微笑，露八顆牙齒，聲音都比剛剛開朗了不少：“您好，請問挑選了什麼電影？“

“.........”

夏榆沉默了，她忽然覺得有些難以開口。

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也是有包袱的人。

夏榆抬眼，淡道：「《高粱地裡的故事》。」

售票員小哥哥依然保持著開朗的微笑，看著她：“嗯？”

“《高粱地裡的故事》”夏榆平靜地看著他道，“要兩張。”

夏榆心說高中時運動會在操場上大喊都沒這麼尷尬

售票員小哥哥：“.......”

售票員的微笑有些僵硬。

在這個大片雲集的電影月，一個人模狗樣的大正妹帶著疑似是她的女朋友買了兩張全場最便宜，只要十九塊九毛九的——高粱地裡的故事。

她面無表情的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售票員覺得畫面有些崩塌。

林希看電影喜歡坐最後一排，本來打算挑最後一排靠右一點的位置，但是盯著售票員略有些奇異的視線，又覺得有點兒心虛。

也不知道到底在心虛些什麼。

最後她們挑了橫著豎著都是最中間的位置，特別的光明正大，特別的正直。

距離電影開場檢票還要一會兒，兩個人坐在大廳裡的長木桌前，等了沒幾分鐘，就開始檢票。臨進去之前，夏榆和林希在一起，查了一下這個電影演啥，主演是誰。

夏榆覺得很驚奇，就這麼個名字像是個小黃片兒似的電影，講得竟然是他媽勞動人民奔小康。

多麼的正能量。

他們起身進去檢票，和三號廳某新上映大片一起，進去以後所有人都往左轉，只有夏榆和林希兩個人，右轉，朝九號廳走。

夏榆扭頭看了一眼，身後只有一對小情侶和他們是同一個方向。

十九塊九毛九也是有道理的，這個破電影根本沒人看。

這個廳大概是這個電影院裡最小的廳了，看著只有六七排的樣子，而且全是情侶座，兩人連著的沙發，柔軟而舒適，沙發背高高，林希坐上去只能露出一個腦瓜尖兒。她坐在裡面，夏榆坐在靠外側，看著後面跟著進來的那一對情侶，還有一個禿頂了的老大爺。

沒了。

一共五個人。

那對情侶嬉嬉笑笑的走到最後一排，老大爺在第一排，人往沙發裡一躺，開始了家庭影院一般的享受。

燈光暗下來，影片正式開始。

伴隨著激昂澎湃的山歌，投影儀投射出大片金黃金黃的高粱地，高粱穗火紅，隨風搖擺。

搖著搖著，鏡頭裡出現了一個扎著花頭巾的女人，回眸一笑，還有倆圓圓的紅臉蛋兒，平心而論，忽略她身上的大紅花布衣裳和綠頭巾，長得確實挺好看的。

下一秒，片名七個毛筆字砸下來，巨大鮮紅，遒勁有力的。

——高粱地裡的故事。

夏榆：“..........”

她聽見旁邊林希輕輕笑了一聲。

夏榆的心情有些複雜。

林希側了側頭，看見斜歪著身子靠在沙發裡，手肘搭在沙發扶手上，手背撐著臉要點無言。

大概注意到她的視線，她轉過頭來，漆黑的眼睛在熒幕光線下顯得亮亮的，光影輪轉。

夏榆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告訴林希撿別人的吊飾來用了

她嘆了口氣，轉過頭去，抱著「看都看了完美無敵夏榆就算是看個電影也一定要帶著一顆學術的心用探索文學作品的眼光來看待它」的念頭，她準備認認真真地看完這部《高粱地裡的故事》。

影片開始十五分鐘，男女主角在高粱地裡偶遇，然後對唱山歌。

影片開始二十五分鐘，男女主角相約在高粱地裡，然後對唱山歌。

影片開始三十五分鐘——

林希耷拉著眼皮癱在沙發裡，打了大概第十個哈欠。

她有些意識模糊，昏昏欲睡。

正在她快要睡著了的時候，她聽見後面有什麼動靜響起。

像是瓢潑大雨砸進水坑，時起時落，被電影的聲音掩蓋，幾乎聽不見。

電影裡聲音安靜下來的一瞬間，林希聽見女孩子很輕地叫了一聲。

她迷迷糊糊地往後側了側頭。

一直坐在旁邊沒動靜的夏榆忽然動了，她迅速坐直了身子，人靠過來，一把摀住了她的眼睛。

林希愣了愣。

夏榆捂著她的眼睛，勾著她腦袋往自己身前一帶，扣進肩窩，低聲道：“這麼好奇？”

她的這個反應，和後面的聲音，林希也反應過來後面那對情侶在幹什麼了。

她睡意瞬間醒掉了大半，額頭抵在他鎖骨上，愣愣地張了張嘴：“我靠......”

夏榆還是那個姿勢坐在沙發裡，看著屏幕，另一隻手扣在她後腦上，手指穿過髮絲輕輕揉了揉。

她感覺到她靠在自己身上，聽著後面窸窸窣窣的聲音，整個人都有點僵。

夏榆低頭，親了親她的頭髮：“咱們不看了。”

林希埋在她懷裡狂點頭笑了一下“行啊”

這都什麼事兒啊。

青天白日的，幹什麼呢？！

夏榆拎著林希迅速坐起身來，目光炯炯盯著電影屏幕，尷尬又僵硬的，幾乎同手同腳的一階一階往下走。

走到最後一階，她迅速跑向門口，全程目不斜視。

等了幾秒，林希看著她的動作覺得和好笑

夏榆看了她一眼。

林希面色如常，懶散平淡，非常冰冷。

帶個女朋友出來約會，這都什麼事啊！

就簡單的在後面接個吻不行嗎那對情侶朋友？！非得這麼激進當午夜場來看嗎？

我們這是個勞動人民奔小康時不時對唱山歌的浪漫勵志片兒啊！

夏榆裝作沒事人的樣子，然後走到每一層的導視圖前，平靜問她：“先吃個飯吧，想吃什麼？”

林希看著她，她保持一臉淡定，一副也是個見過世面的少女的樣子

林希笑了，她清了清嗓子，隨手指了一個吃日料的：“這個？”

夏榆沒什麼意見。

這家招牌是壽喜鍋，兩個人點了個牛肉壽喜鍋和兩盤刺身，吃得不緊不慢。

期間夏榆挑起了數個話題，林希跟她東南西北的聊，之前的事兒忘得差不多，一頓飯吃完也沒了尷尬的感覺。

即使過了這麼久，這個傻逼戲精的神經還是在

期間夏榆幫她去自助台拿水果，林希夾了塊刺身蘸了芥末和醬，塞進嘴裡，忽然想起來，偷偷翻開菜單看了一眼。

剛剛點菜的時候心不在焉，都忘記看價格了。

商場裡的餐廳哪裡有特別便宜的。

林希嘆了口氣，有些發愁，順便開始了新一輪的思考。

按照顧萱的說法，她之後最好送夏榆一個小禮物。

那送什麼禮物。

不能太便宜，太便宜顯得不重視又敷衍，好像隨隨便便送的一樣。

也不能送太貴的。

太貴了會讓她心裡有壓力。

畢竟她女朋友家裡的這個條件擺在那裡。

她如果她送很貴重的生日禮物，會不會顯得像是在炫富？

但自己家庭條件，夏榆也都了解

她抽出手機的時候夏榆剛好端了一小碟水果回來，林希做賊心虛，身子不動聲色往旁邊偏了偏，手機背對著夏榆，打開瀏覽器，搜了一下。

——很窮的女朋友送對象什麼禮物比較好。

還挺多人有這個煩惱，說什麼的都有，比較正經打火機的——好像可以，夏榆是抽煙的。

不正經還不怎麼花錢的，情趣制服，避孕套，給自己打上蝴蝶結絲帶半夜敲響她的房間門.........

林希：“........”

這都啥玩意兒啊

林希猛地扣下了手機，公共場合忽然有種所有人都看著她瀏覽黃色網頁的錯覺，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羞恥感。

她動作有點兒大，夏榆側過頭來，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林希清了清嗓子：“沒事。”

夏榆盯著她，瞇了瞇眼，意味深長的問了一句：“女朋友，你幹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兒了？”

林希：“沒事，女朋友快吃”

夏榆不等她反應，忽然抬指，指尖刮蹭她耳骨上的耳洞，動作輕柔，摸得林希有些癢，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夏榆沒注意似的，低道，“疼嗎？”

林希垂眸“妳不是也有打？”

夏榆“我沒耳骨，妳什麼時候打的？”

林希又夾了一塊肉“也不疼，跟....”林希頓了一下垂下頭繼續說“也是抑鬱那會兒打的，就是想給自己一點點疼痛”

夏榆動作一頓，坐在她旁邊，抱著她沒有說話

林希愣住了，半分鐘後夏榆放開她，抬眸看著她：“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