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炙熱的溫度將蘭德爾從那夜的回憶中再次扯出，他這才意識到西里斯已經拉著他的手腕離開了那間帶著穹頂的教室，走到了外面的連廊上。

連廊兩側的玻璃都是落地的大小，或許是處在背陰處，秋日的陽光被隔斷開來，顯得廊外成片的枯枝格外肅殺。

蘭德爾的目光落在了走在自己身前的西里斯的身上。他盯著他修長的背影被裁剪精良的風衣勾勒出輪廓，墨色的頭髮已經比夏日在街頭初見時更長，已然落在了脖頸處，與風衣的衣領交疊在一起。

他忽然想起那天自己似乎也是自然地牽起西里斯的手腕，感受著那人的體溫，在歡愉的盛夏將他帶進了書屋。

現在是秋天了呢……自他們第一次見面已經將近兩個月了，他這次又會在這停留多久？

然後從這個人的生命里徹底離開。

他想起他們前幾世的相遇，或是年紀太不合適，一次西里斯尚且是襁褓中的嬰孩，他陪伴著他長大，到他在草地上帶著少年特有的自由肆意狂奔；一次早已垂暮老矣，他便陪著他在老舊的搖椅上喝茶，再到他的墓前擺滿白花。

又或是性格截然不同，他見過西里斯沉默寡言，終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偶爾和他交流一句學術話題；也見過他流連舞廳，將身邊的情人排著序當作酒後的笑料說給蘭德爾聽。

而這一次他們的相遇，說實話是在蘭德爾意料之外的。原本他只打算離開之前待了十幾年的城市，以此避開周圍人對他容貌不變化的猜測。

但當他拖著行李回到這個他每過一段時間就會停留的地方，他又遇上了西里斯，還是他在街上和小姐們閑談時，他的餘光瞥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哪怕在人頭攢動中，也牽起了他靈魂深處的記憶。

他不明白為什麼同樣的面貌下的靈魂，會如此不一樣。

這一世的西里斯，就如同一塊毛玻璃…他如此的溫和、純凈，越過了時間的長河，那片朦朧的光影下便映照出了如此熟悉與相像的身影與靈魂。

這塊毛玻璃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也映照出了他內心裡這塊連他自己都難以言喻的感情。

蘭德爾猛然覺得不舍，內心如同連廊外的景色，毫無生氣。

他想起了面前人曾經和他的對話。

他如同往常一樣伏在桌面上，手指在桌上的衣料上無聊地打著轉，他盯著指尖的布料圈起又散開，開口問道：「先生，為什麼玉蘭花會枯萎呢？」

面前的男人停下手裡的針線，轉頭溫和的看著他，他笑了笑：「因為它的生命走到盡頭了……怎麼突然這麼問？」

「嗯……」蘭德爾聲音突然弱了下去，像是不知道回答什麼，最終歸於了沉默，他緊咬著嘴唇，過了莫約半分鐘，才繼續說著：「我不想讓他離開……」

西里斯笑著搖搖頭，纖細的手指搭上了他的頭，淡紫色眸子里的笑意像是溢出來的月光，透過鏡片閃爍著，落在蘭德爾的眼裡，他溫聲道：「這樣啊……你知道嗎？小蘭德爾……只要是你想的，他就永遠不會離開。」

西里斯笑著將自己手指上的一圈銀戒取下，將它放在蘭德爾的手心裡，他的雙手包裹著蘭德爾的手，將他張開的五指慢慢合上。

蘭德爾感受著那圈銀戒上余留的體溫，他的身體一顫，像是被此燙傷。

「總有一天我會回到你身邊。」

他聽著西里斯這麼說。

西里斯溫和的聲音就這麼和銀圈內雕刻的字體慢慢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