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雲知道自己死了，熬了三年終於還是死了。不過比起三年前，自己死了這件事情現在倒也不是沒那麼難接受了。

只是，他唯一放不下的人沒見到自己最後一面，估計是要難受很久的吧。

沈青雲站在他的病房裡，卻沒有人能看見他的存在，猶如局外人。事實上，說他飄在他的病房裡可能更為貼切。

他看著這兩年被教得很好的弟弟撲在他床邊痛哭，看著這些年來維持他生命的院長滿臉遺憾的站在他床邊，看著經常來來去去地醫生護士站在他床邊滿臉傷心，有些年輕的小姑娘還在默默擦拭著眼淚。

這些人裡面唯獨沒有他想要見到的人，畢竟他不在這裡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弟弟出事了。

他記得前兩天他走之前說是要去德國哪裡找誰來著？他有點遺憾地想著或許在他消失之前都見不到他了。

這是三年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快要消失了，真正意義上的死了。

在消失之前見不到他最後一面將是他最大的遺憾，比在他成為植物人之後得知他有多愛自己還遺憾。

沈青雲的想法剛落，病房的門豁然被推開，一個面容俊美，五官精緻，眼卻如鷹凖般銳利的年輕人近乎急切地快步走近。年輕人身上布滿風霜，顯然是急沖沖趕過來的，他一進來就推開在沈青雲床邊的所有人。

然後驟然停住。

他看著床上被蓋上白布的身體一時僵站在床邊，雙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擺，那雙眼裡有點茫然無措。他豁然轉頭看看站在一旁的院長，看到他一向溫和的臉上布滿凝重和遺憾。

這個年輕人幾近蒼白的臉上僅存的一點血色也瞬間褪完，他的身子不可控制地微微顫抖了起來，轉回頭垂眸看著被蓋著白布躺在床上的沈青雲。

隔著白布骨節分明的手指摸上躺在床上身體已經僵硬的臉龐，隨後一點一點地掀開了白布，露出他已經瘦得顴骨突出的青灰臉龐。

他的手指安靜地放在沈青雲臉上，半晌沒有說話，一時房間里那些年輕護士細微地啜泣聲傾耳可聞。

被推開站在一旁的沈青澤哽咽著擦掉眼淚鼻涕，對年輕人喊了句，「喻哥。」

沈青雲站在一旁清晰地看見喻之顫抖的指尖，以及隱忍到上下滾動的喉結，他甚至擔心他下一秒就會哭出來。可喻之只僵硬地坐到他的床沿邊，半晌後才轉頭對著房間內所有人，異常冷靜地說：「我陪他會兒，你們都先出去吧。」

沈青澤在旁邊張了張嘴，又闔上，他看了看床上的沈青雲又看了看喻之，最後還是跟著其他人出去了。

房間里一時只剩下院長和喻之。

他走到喻之跟前蹲下來，伸手握住喻之緊握到顫抖的拳頭，仰著頭看他緊抿的嘴唇和發紅的眼眶，「阿之，無論你和他，都儘力了。」

喻之低下頭，隱忍的聲音沙啞到有點破碎，「我知道，爸爸，我想和他說會兒話。」

林致抬手揉了揉喻之的後腦勺，站起身出門，同時順手將房門帶上，將房間留給他們倆。

直到房間沒有任何人之後，喻之還一直保持著低頭僵坐在沈青雲的床沿，沒有任何動彈。

沈青雲慢慢靠近喻之，也坐在他旁邊。

這種他的身體躺著，他的靈魂卻坐在身體旁邊的感覺，有種難以形容的微妙感覺。

沈青雲感覺身邊的喻之渾身都顫抖了起來，他緊握的拳頭青筋都爆了出來，看起來頗有點猙獰。可他卻只覺得心疼到幾近窒息，他伸出手虛蓋在喻之手上，彷彿這樣能讓他感覺到自己。

眼淚從喻之眼眶中跌落而出，他低著頭，眼淚一滴，一滴，猶如開了閘斷了線的水珠，滴滴穿過沈青雲虛蓋在他手上的手背，落在他撐在腿上緊握著的拳頭上，順著指縫又滑下，沾濕他的褲子。

沈青雲覺得這些眼淚彷彿也滴在了他的手背上，滴入了他的心臟，在他的心臟里翻攪得他疼痛難當。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