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轎車碾過濕漉漉的柏油路平穩駛過，之前黑壓壓的烏雲終於是壓不住，落了雨。

車窗前雨刷器左右晃動揩去雨珠，司機目不斜視直視前方，看見綠燈轉紅燈時緩緩停下。車後座坐著兩個人，兩個年輕人，一個稍大，一個稍小，司機趁著空閑極快的看了眼後視鏡。

大的那個手肘頂著車門，手掌撐著下巴看著窗外，小的那個倒是規規矩矩地坐著沒有動彈。司機心裡百轉千回，愣是想不到一個理由是需要大少爺親自給他打電話接送這兩個年輕人回家的理由。

紅燈轉了綠燈，司機重新上路，正在此時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後座響起，「……哥。」

司機精神一怔，想著八卦要開始了。

沈青澤叫了句，也沒聽到應聲，心裡越加沒底。

事實上從虎哥要捅他哥哥時他被嚇到了，而後來虎哥被人穿破手掌卻不敢說話的時候他基本已經被嚇傻了。乃至後來他哥哥把他拉來拉去地摁著頭，他也依舊不敢吭聲。

他雖然想在道上混，也不斷地找門路，可他跟的人頂多都是小打小鬧，撐死了用鐵棍把人打進醫院。可他從來就沒有真刀真槍的見過血，更別說突然悶不吭聲的用刀子穿了人家手掌，可人非但不能找回場子，還要賠罪的場面。

他知道，那才是真正的黑社會，他混的那些，頂多算是混混。

而且他哥哥今天也被他卷了進來，要是虎哥真把他哥給捅了，他是真不知道要怎麼辦。

於是沈青澤現在除了滿腦子的後怕不安外，還有嚴重的愧疚，畢竟那可是他哥哥。

「哥，對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會這樣。」沈青澤的頭越來越低，他小沈青雲好幾歲，正是一個國中生犯二的時候，現在闖禍了，不敢承擔了，「如果早知道，我，我就不會……」

「你閉嘴。」沈青雲的聲音不重不輕，可語氣里卻充滿了疲憊，沈青澤聽出來了，登時紅了眼眶不敢說話了。

兩個人不顧司機心裡一頓抓肝撓肺想聽八卦的慾望，愣是在回到家的途中沒說過一句話。

沈青雲讓司機停在小巷口，和面癱著臉的司機道謝之後兩人就著濛濛細雨一前一後的慢慢回家。

沈青澤垂著眼跟在沈青雲身後，巷口的路燈照不進來，巷子里只有月光的照亮。可這條路他們兄弟倆走了十幾年了，就算閉著眼也能走回去。

路走一半，沈青雲突然頓住了腳步，沈青澤看著他哥的腳呢，也跟著急剎車，但是頭還是沒抬起來。

沈青雲轉過身來，借著月光看著他的弟弟，突然叫他：「沈青澤。」

沈青澤從來沒有聽過他哥哥連名帶姓的喊他，登時一陣僵硬，就愣在了原地，隻身上的冷汗一直冒。

他知道他哥哥是真的生氣了，現在要和他算賬了，可下一秒，他卻倏然僵住身子。

「你是不是覺得我有病？」

沈青雲沒有溫度的聲音在寂靜的小巷內響起，沈青澤卻覺得這句話彷彿重重砸在他的腦海里，把他砸懵了，只余這句話一遍遍的在腦海里迴響。

兄弟兩個人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說話，半晌，沈青澤的聲音才磕磕碰碰地響起，「哥……哥你，你怎麼會，這麼覺得？」

沈青雲安靜地看著他弟弟，那雙深邃的眼睛借著月光越發顯得深不可測。

沈青澤只覺得那雙眼似乎能看透他的內心一般，讓他覺得他幾乎是赤裸地站在他哥哥眼前，他不由地移開了目光，不敢和他哥對視。

「哥，哥你別想太……」沈青澤的話還沒說完，沈青雲的聲音就驟然打斷了他，「沒錯，我喜歡男人。」

沈青澤倏然一聲尖叫：「哥！！」

沈青雲不為所動，他用著異常冷靜的聲音繼續說：「所以你覺得因為我喜歡男人，而認為我有病，是嗎？」

「別說了！」沈青澤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驀然伸手揪住沈青雲的前襟，用著幾近猙獰的面孔和語氣，「我讓你別說了！！」

「為什麼？」沈青雲低頭看著他弟弟的眼睛，「你覺得丟人？」

沈青雲伸手把沈青澤抓著他前襟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下來，一字一句，近乎冷漠地說：「你憑什麼覺得丟人？你有什麼資格覺得丟人？」

「你能上學，是我賺錢供你的，你出事，是我去救你的，你能像現在隨心所欲，是我給你的。」沈青雲扯下了他弟弟的手，沒理會他僵硬的手指，只伸手將他的衣服一點一點地撫平，不顧他獃滯的神色，繼續說著，「如果沒有我，爸爸那樣子，沒有錢能供你上學，你去當了小混混，沒人能救你。」

「今天被捅的人說不定是你，如果我不管你，你就會因為沒有人救你，失血過多而死。」

「如果你沒當小混混，你將會為你的生活奔波，為你的溫飽奔波，可你這麼小，能幹什麼？沒人會僱傭你工作，你會淪落成當扒手，小偷，或許哪天你被人抓到了，你或者被人打死，或者進勞改所。」

沈青雲的聲音刻意壓低了一點，顯得有點陰森，「珍惜你現在還有的生活，記清楚是誰在養你。」

「所以，你覺得有什麼資格管我喜歡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沈青澤瞪大著眼，獃滯地看著這條黑暗的小巷，只覺得他哥哥的聲音宛如惡魔。他還不明顯的喉結上下吞咽，試圖濕潤幹澀的喉嚨，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

沈青雲湊到沈青澤的耳邊，一字一頓地說：「你、又、憑、什、麼、覺、得、丟、人？」

沈青澤瞪大的雙眼內突然落下淚水，卻是被他哥哥給嚇哭了，他帶著哭腔的語氣磕磕絆絆地說：「我，我，我們是，是親兄弟。」

沈青雲垂下眼眸，半晌才離開他弟弟的耳邊，適應黑暗的雙眼借著月亮光輝看清楚了他弟弟鼻涕眼淚縱橫的臉。

半晌，只聽小巷內有著哭咽聲，和一句略帶嘲諷的聲音響起。

「呵，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