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雲跟在走路都腰背筆直的喻之後頭，卻在走出幾步之後照常被一定的距離限制。他回頭看了看擺著他身體的靈堂，終於還是嘆了口氣停了下來，只能用目光看著喻之走了出去。

隔得遠了，沈青雲聽不見他們說的話，只看見吳梁浩原本還大吼大叫，看到喻之之後就停了聲音，嘴巴張張合合地說著話。

沈青澤身側握著的雙拳緊攥，他能想像到他的弟弟臉上又是那種恨不得吞噬人的表情，隨後他突然激動地伸手指著吳梁浩大聲地說了句話，大聲到連沈青雲都聽到了。

「吳梁浩！你他媽還要不要臉！！」

沈青雲看見喻之側頭看了他一眼，隨後沈青澤豁然轉過腦袋，喻之說了句話，他彷彿不甘心地又指著吳梁浩，才喘著粗氣像只被惹毛的小老虎大步走了回來。

一張嘴裡不停地念念叨叨：「別落我手裡，不然一定也讓你嘗嘗我哥受的罪！」

沈青雲笑了笑，看向了喻之和吳梁浩的方向，少了沈青澤的阻擋，他終於遠遠地看清了吳梁浩的臉。

吳梁浩是屬於那種會打扮自己的大男孩兒，笑容就和陽光般炙熱，又讓他覺得溫暖。他當初就是被吳梁浩的那個笑臉吸引了，他在追求自己的時候，也就順理成章的同意了。

那是沈青雲記憶中的吳梁浩，如太陽般溫暖，可是剛剛遠遠瞧見的吳梁浩，卻早沒了記憶中那種樣子。他現在很瘦，雖然他穿的那件毛衣讓他看不太出來，可是沈青雲和他在一起過多久？能認不出來嗎？

他以前有點圓圓的臉，現在瘦得連顴骨都凸起來了，滿臉的青渣鬍子，頭髮也是亂糟糟。要擱以往，他定不會讓自己變成這樣。

沈青雲看著吳梁浩出了神，他想到他的背叛，想到他的告密，想到他在別人床上的呻吟，想到他的手段，想到他的父親，他突然覺得一陣鑽心的疼痛。

可沈青雲卻發現，這疼痛，卻遠不及看到喻之落淚的萬分之一，甚至，遠不如當初。

他當植物人的第一年，他是擔心吳梁浩的，哪怕他因為得知喻之愛著自己而震驚時，他依舊也是擔心的。可他只要想起來吳梁浩做過的事，都覺得心口被人挖了一刀一樣。

他沈青雲自認沒有負過吳梁浩，卻萬萬想不到，他現在的一切，都是他吳梁浩帶來的。

沈青雲怨嗎？恨嗎？他其實也是怨的，也是恨的。

但是他現在看著這樣的吳梁浩，卻發現，他其實就是想問他一句，「我有哪裡對不起你？」

突然的騷動讓沈青雲回了神，他看見吳梁浩突然暴起，手裡拿著鋒利的刀子往動也沒動的喻之門面直撲過去，沈青雲的腦子一片空白，身體下意識地想衝過去，可愣是被束縛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

「不！！！」

沈青雲突然翻身而起，還留著驚懼的雙眼瞪著前方，急速喘息著又豁然左右看了看，直到看清楚這是他的房間後才又脫力般倒了回去。

他瞪著眼看著被晨光照映清晰的天花板，愣在床上後怕地喘著氣，胸膛上下急速起伏好半晌才平靜下來。

他愣在床上直等到第一縷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之後才從床上起身，坐在床沿想了會兒，才僅穿著內褲便下床去浴室洗漱。

沈青雲打開水龍頭灌了一半的水，驀然將頭埋了進去企圖用冰冷的冷水來冷靜下頭腦，等實在憋不住氣了才豁然抬頭。手撐著洗漱台上，任水滴答滴答地順著他的臉上留下來，雙眼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這才慢慢冷靜下來。

——沒事的，事情都還沒有發生。

隨後沈青雲收拾好自己後，回房隨便找了件衣服穿起來。出房門下樓時，桌上放著還溫熱的一碗粥和幾個菜，往常眯著眼滿臉困意的沈青澤早已經不在。

沈青雲也知道這幾天他的弟弟在躲他，他也沒在意，坐下來吃完了早餐，隨手收拾了，這才收拾好了出門。

門口堆滿了各種機器零件，還有幾輛破敗的腳踏車和機車，而地上也早被油漬染黑，洗也洗不幹凈。在門口埋頭修電機馬達的沈肆抬起頭來，看見在門口一聲不吭的大兒子，隨口說了句，「晚上要是回來的早，幫我把這幾個電機送到馬老闆那邊去。」

沈青雲剛剛醒過來的那天聽到他爸爸說話，差點控制不住地要去摸一下他爸爸是不是真的。今天聞言，喉結動了動，最後也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沈肆早就習慣了他大兒子這樣就也沒在意，繼續埋頭修。

沈青雲也握緊了拳頭，強迫自己轉身去學校。

他今年大三，而今天第一天開學，大一新生一來，大三的就會組織個隊伍去迎接學弟學妹。原本沈青雲是不去的，但陸銘非要他去，他也就答應了，而現在，他無比慶幸他當初答應了。

畢竟喻之就是今天來的學校，而陸銘，也是在今天見到喻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