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樹族的聖地沉沒在夜色與血色之中，死寂如墜入宇宙邊緣的深淵，連蟲鳴都像被劍光斬滅。枝葉在冷風裡飄墜，一片片落下的不是葉，而是燒焦的夢，是曾經高舉光芒的榮耀，如今化作腐朽的幽影。

巨大的聖樹中央，裂痕像從天界延伸下來的審判，遍布樹幹，如開膛般露出焦黑內裡；樹根滲著紅，鮮血順著虛弱的靈脈滲入地底，彷彿連土地都在低語——滅亡將臨。

瑟八紘跪在血泊之中，右手緊握長劍，劍尖觸地，卻無法止住手臂的顫抖。金色的劍身染滿猩紅，滴答、滴答，鮮血打在枯葉上，悄無聲息地綻放成死亡之花。

他抬頭，目光艱難地穿越紛飛的落葉與迷霧，看向高台之上那個早已熟悉卻又徹底陌生的身影——瑟九琪。

那是他的弟弟。他的雙生之靈。他的命運中曾最溫柔、最堅定的一束光。如今，卻化作他此生最深的背刺。

瑟九琪雙足踏立，身影在月色中拉得修長孤絕。他的眼中不再有絲毫兄弟之情，魔意滲入瞳孔深處，宛如暗星旋轉，吞噬一切光明。他肩扛三分秋逝，那柄自他手中誕生、也將為他引來萬劫的魔刃，此刻正緩緩滴落著尚未乾透的血跡——那血，不只是敵人，更可能是昔日同袍、同族、同夢。

「……瑟九琪，為何？」瑟八紘喉頭如堵，他的聲音仿若從血中撈起，濕冷顫抖，「你竟……真動手了。」

瑟九琪輕輕地笑，卻冷得像星系深處的冰。他低下頭，像在對往昔自己輕聲道別：「兄長，你太遲鈍了。從那一日望君朔踏入金樹族起，一切已注定。」

「金樹族是牢籠。你卻是那看門人，一手鎖住我、一手奉獻自己。」

他從高台步步走下，黑色魔氣如潮水攏聚在他足下，所經之地，金枝枯敗，光澤黯淡。他的氣息裡已無半分金樹的神韻，反倒有著令人膽寒的決絕與覺醒。

瑟八紘目光微顫，死死盯著他的眼。那裡曾盛滿依賴與崇敬，如今卻只剩下深淵的荒涼與不可理喻的意志。他握劍的手越來越緊，仿佛若不這麼做，就會被那眼神刺穿心脈。

「你說，是她指引你這條路？」他的聲音帶著明知不可卻仍想勸的悲憫，「她是類神嫄，是異世妖孽！她要的只是我們的族源與力量！你……竟為她背叛了所有？」

瑟九琪冷哼，聲音如斷刃割喉：「背叛？不。我是在救自己。」

「從你選擇抱著腐朽的根腐木而不肯轉身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是異類了。」

「這股力量，確實由她喚醒。但它，是我自己的刀。我要用它，砍開命運。」

語畢，他拔刀，三分秋逝破空而鳴，嗡鳴如悲歌。刀刃上的魔氣在夜色中盤旋如龍，似在嘶吼著不屬於這天地的意志。

瑟八紘雙目一凝：「你若真認為這是自由，那便來吧！」

他猛然起身，金樹劍橫空斬落，萬葉飛颺，劍氣與金樹族靈脈共鳴，爆發出耀眼如日的光。

——金與魔，兄與弟，命與劫，交鋒於一線之上！

風暴轟然炸開，天地色變。瑟九琪揮刃迎戰，黑氣纏身，如狂潮嘯入虛空。兩人交手間，劍鋒斬破空氣，刀芒橫掃星光，每一次碰撞都像在撕裂一段歷史、一段血緣。

「你還是這麼仁慈，」瑟九琪冷聲道，眼中透出悲憫與譏諷交織的神色，「連殺我都不肯全力，還在等我回頭？」

「因為我信你！」瑟八紘怒吼，鮮血從他唇邊滑落，他的左腹已被魔刃刺中，傷口深可見骨，「我信你不會走這一步！但你選擇了——殺我！」

瑟九琪的眼眸微微一震，片刻猶豫，然後刀意再揚，如要斬斷一切心軟。

「我若不走，便會被你永遠困在那棵腐爛的樹下。」

「你不明白，兄長——我不是要毀滅金樹族。」

「我是要讓它死而重生。」

轟！！！

地脈翻騰，金樹聖地忽然震盪，一道道封印紋陣自地底浮現，如億萬金蛇在地表亂竄，最後直衝天際，形成一座囚天鎖地的大陣！

天地靈力一瞬爆發，金色光芒席捲而來，像是古神的怒吼，將瑟九琪與瑟八紘同時震飛！

兩人各自跌出數丈，衣袍破碎，鮮血狂吐。

「……你觸動了祖靈的怒火。」瑟八紘跪倒在地，咬牙撐劍站起，「祖靈不認你，金樹封你於外——你已不配承其恩澤。」

瑟九琪咳血，一腳踏地站穩，嘴角掛著苦笑：「金樹……從不曾恩我。」

他回頭望向那聖樹之殘軀，像是在告別，又像在審判。

然後，他緩緩抬手，將額前的族徽印記取下。

那是一道金色紋痕，自幼烙印其上，如命印、如束縛。他的指尖在額間劃過，血滴與印記一同落下。

瑟九琪冷然一揮，那金印在夜空中劃過一圈，墜入地裂，被黑暗吞沒。

「——從此，我是叛天九。」

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一步步踏過死地與血河，向遠方孤洲而去。

他的背影，在天裂與夜風中顯得格外孤絕。天為牢，地為棺，他偏要於其間獨行。

瑟八紘跪坐在原地，雙目含淚，聲音如刀磨：「九琪……」

「這條路，你走上了，就再也沒有回頭。」

「你若為天敵，我必為斷刀。」

「此生……兄弟不再。」

風聲低泣，如神靈落淚，聖樹之葉一夜盡枯。

金樹雙王，自此決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