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枚銅錢「咚咚咚」落在木桌上，反覆投擲六次，白衣少年將結果一一記錄在紙上，然後再擲幣，再記錄，如此重複動作，已經持續了三天三夜，少年背後記錄的稿紙已經堆成了小山。

書塵握著毛筆的右手抖個不停，手腕上的檀木手串不停地發出細微的碰撞聲，他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右手，繼續起卦。

無論他如何推算，玄機門將面臨滅門之災！

書塵身著孝服，用袖口抹了一把眼睛，首絰也有些歪了，嘴裡還喃喃道：「師傅，怎會如此，我該怎麼辦……」

玄機門本是天穹宗中的分支門派，師傅度無舟五年前結束雲遊，攜四名首席弟子回歸門派，本是認祖歸宗，卻變成了寄人籬下。只因主派劍霄閣勢力強大，人數眾多，成為了天穹宗的掌門人，於是仗勢欺人，他們表面上允許玄機門居住在無天山，背地裡卻不斷排擠打壓玄機門。

而如今玄機門弟子總人數也不過二百人，可劍霄閣弟子卻有兩千餘人。加上玄機門門主度無舟暴斃，門下弟子失去了庇佑，劍霄閣弟子怕是更加瞧不上玄機門了，恨不得把玄機門這群白吃白喝的閑人攆下山去。

如果單單只是被攆下山去倒也好，可書塵每一卦的卦象都顯示，玄機門將有血光之災！

「一定是哪裡算錯了……」書塵還無法接受這個結果，重新推算卦象，「玄機門所有人的八字……我再重新算一遍……」

「小師弟！」敲門聲響起，「聽說你把自己鎖在屋裡三天了，開門讓我進去，你得吃點東西……」

聽來者聲音耳熟，書塵抿了抿嘴，不肯吭聲，心中卻是更加苦悶和焦灼了。

外門那人見書塵沒有動靜，沉默了片刻，語氣堅定：「得罪了！」

「哐當」一聲，門閂被利劍斬斷，只見一名少年，劍眉星目，氣宇非凡，他右手持劍，左手托著一盤炒菜。

白初棠衝進了屋內，一眼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光景：書塵面色蒼白，眼中布滿血絲，嘴唇也幹起了皮，原本清秀的面容變得無比憔悴，眼眶紅紅的，似是剛剛大哭了一場。

「小師弟，」白初棠放下菜餚，「度前輩之事，請節哀順變……你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我給你做了點菜，快趁熱吃吧。」

面對白師兄的關懷，書塵置若罔聞，繼續進行著手中的推演，一遍一遍地擲銅錢。

白初棠看不懂他在做什麼，但卻能知道書塵目前的身體狀況，隨時都可能倒下。

白初棠一把奪過書塵手中的銅錢，將他攬進懷裡，「小師弟，我知你難過，度前輩他老人家有在天之靈，也不會想看到你現在這個模樣的……」

「白、白師兄……」書塵的瞳孔微微放大，顯然是被白初棠將他攬在懷裡的舉動嚇了一跳，可心緒卻異常平靜，白初棠的聲音終於將他拉回了現實。

「如果小師弟你遇到了什麼麻煩，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白初棠表明心跡，「雖然我是劍霄閣弟子，但如果玄機門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不遺餘力。」

書塵看著白初棠那白色袖口上的金色劍徽花紋，覺得此人如同這金色一般耀眼。

「啪啪啪」一陣拍掌聲，門口不知何時站著另一位穿喪服的少年，嘴角掛著天生的笑意，眼中卻滿是嘲諷，半挑著眉，「不愧是劍霄閣最年輕首席弟子能說出的話，如此感人肺腑，冠冕堂皇。」

「黑逍，你……」白初棠鬆開了書塵，目光卻是嚴肅認真，「我待小師弟真心實意，絕無半分虛假！」

「你敢講這種話，估計也只有小師弟這個笨蛋敢信你，」黑逍似笑非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跟小師弟一生一世一雙人呢，你若是有這斷袖之癖，我也不好多做評價，但要跟玄機門的人在一起，對你這個未來劍霄閣門主來說，難度是不是太大了？你們劍霄閣還有兩千多雙眼睛盯著你呢……」

「黑逍，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從未肖想過劍霄閣門主之位！況且……啊，小師弟！」

書塵聽兩位師兄莫名吵了起來，只覺得倍感頭疼，加上過度疲憊，睡眠不足，竟一頭倒在了白初棠的懷裡。

黑逍立馬上前，把他從白初棠的懷裡拽了出來，還拍了拍書塵的臉，白初棠制止了他，「小師弟三天沒休息了，讓他歇歇吧。」

「話還沒說完，」黑逍挑眉，「你說你不曾肖想門主之位，那你肖想的是小師弟？」

「你！」白初棠的俊臉微紅，「我、我待小師弟心思純良，你為何總是說這些讓人誤解的話？」

黑逍直接將書塵扛在了肩頭，居高臨下地看著白初棠，「若你對小師弟並無二心，那就不要再糾纏於他，小師弟這般愚笨之人，就算被你害死了，怕是變成鬼還會為你賣命。」

白初棠聽到這話，「唰」地站起了身，「你還是在說上次閉門修關之事嗎？我早已經說過，我真的不是故意打傷小師弟的……」

「哦哦，」黑逍一隻手掏了掏耳朵，「刀劍無眼，拳腳無情，白大公子只是不小心一掌穩穩地拍在了我這沒有半分功力的小師弟的胸口，若不是方師姐妙手回春，笨蛋小師弟五臟六腑可被你這一掌震得稀碎了。」

白初棠被他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青，腰間佩劍白霜上的銘文紅光微閃，證明主人此時心緒紊亂。

「是白某修為不夠，才會誤傷小師弟，」白初棠想到剛剛小師弟一句話都沒有回應自己，心中有些焦躁，「莫非小師弟他……還在生我的氣？」

黑逍狡黠說道：「就算是傻瓜也能想到吧？被人用十足功力拍了一掌，差點命喪黃泉，還能原諒此人？若你還有自知之明，就不要再纏著小師弟了。」

黑逍說完，扛著書塵轉身離去。

白初棠低頭，看著方才從小師弟手中搶走的三枚銅幣，沉思片刻，握緊了銅幣。

「千防萬防，你怎麼又跟他碰上了？」黑逍對著昏睡的書塵說，「都說了如果不想重蹈覆轍，就離那喪門星遠點。」

「別叫他『喪門星』，他命格很好……」肩上的書塵醒來了，反抗道，「師兄，放我下來，這個姿勢，好難受，血氣都往頭上涌……」

黑逍將他一翻，把書塵當做嬰兒一般雙手抱著，「這樣如何，尊貴的公主陛下？」

「師兄，」書塵面不改色，並不理會他的譏諷，「你上次說的是真的嗎？」

「上次？是山霖半夜偷吃，還是方槿私藏烈酒？難道是說我上次找到的一處絕妙之地，下次帶你一起去，那地方僻靜而且幾乎無人知曉，是做壞事的絕佳去處……」

「是說你已經經歷過這一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