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訣從為想過，自己竟和解云舒走得這麼進。

自那場宮廷宴後，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便開始頻繁地邀請他同行，最初以為只是偶然，可次數多了，他才發現有些不對勁。

只要是能帶上墨訣的事，解云舒總會帶上他的名字，小到早膳、賞花，大到出入宮……等等。這一切並不是墨訣刻意討好得來的，事實上，他從未主動邀功，也未曾表現出對權勢的渴望。他無法理解解云舒的用意。

這日，解云舒又一次邀請他前往御花園。

陽光透過層層樹影落在宮道上，金色光斑浮動，花草間瀰漫著淡淡的清香，微風輕拂，將一片花瓣捲入空中，落入湖面。

解云舒站在橋上，目光落在遠處的玉蘭樹上，語氣淡淡然：“這裡花開得不錯”

墨訣微微頷首，深色平靜：“確實”

解云舒偏過頭，目光散落在他的側顏上，嘴唇微微勾起：“怎麼怎麼？不喜歡花？”

墨訣下意識鞠躬，語氣恭敬而疏離：“臣並非不喜，只是……花終會凋零，無論多美，都只是短暫的存在。”解云舒聽罷，微微挑眉，輕笑一聲：“說的倒是悲觀”

墨訣沒有回話，只是微微垂眸，姿態仍舊恭敬。他已經習慣了保持距離，尤其是面對解云舒這種。這樣的距離，才是臣子與帝王之間該有的關係。即便皇上對他再好，也改變不了身份的懸殊。

他是亡國遺民，而解云舒是這片土地的主宰。這一點，無論發生什麼，永遠都不會改變。

解云舒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疏離，眸光微閃，忽然伸手，指向不遠處的玉蘭樹：“那裡”墨訣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果然看到了一棵玉蘭樹。

雪白的花瓣迎風搖曳，清冷而純粹，與周圍濃艷到花朵截然不同，顯得格外孤傲。

“這花如何？”解云舒問

墨訣沉默片刻，輕聲道：“潔白無瑕，素樸而高潔”

解云舒一笑，目光深邃：“就像你”

墨訣微微一僵，指尖悄然收緊，卻沒有說話。

解云舒這句話，並未帶任何戲謔之意，而是帶著幾分真誠。可他越是這樣，墨訣便越不安。

解云舒盯著墨訣，方才那句「就像你」並非隨意之言，而是他真心所想。但墨訣卻低垂著眼眸，語氣恭敬而疏離：“陛下言重了，臣不敢當。”解云舒目光微微一沉，沒有立刻說話，而是靜靜地打量著他。

半晌，他忽然笑了，語氣輕緩：“你總是這麼謹慎。”墨訣聞言，手指微微收緊，仍舊低頭：“臣分寸有別。陛下如此......於理不合”“分寸？”解云舒輕輕挑眉，語氣不急不緩，“朕待你如何？”墨訣微微一僵，片刻後才低聲道：“陛下待臣恩重。”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如此拘謹？”解云舒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朕何時說過，你不能自在些？”

墨訣沉默了。

自在？

他又怎敢自在？

他與解云舒身份懸殊，無論對方如何寬容，他都不能當真。若他當真了，便會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處境，甚至忘了這座宮牆對自己而言，從來不是什麼安穩之地。

解云舒等了片刻，見他仍舊沉默，語氣帶了幾分嘆息：“一直這樣，難道不累嗎？”

墨訣微微抬眼，對上解云舒的視線，目光深沉“臣已習慣。”

解云舒輕輕一笑，語氣似有些無奈：“可朕不習慣”

墨訣怔了一下，卻聽解云舒繼續道：“朕並非要你做什麼，至少，在朕身邊，不必總是如此”

墨訣心中微動，卻仍舊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仿佛一棵玉蘭樹，純白無瑕，卻又固執地與人保持距離。

解云舒看著他，眸光微微暗了幾分，終是輕輕地轉過身，語氣淡淡：“走吧。”

墨訣垂下眼眸，躬身應道：“是。”

微風吹過，花香彌漫。

這一場賞花，最終還是落得無聲無息，如同湖面上的倒影，稍縱即逝。